随即，臣子们各自站队，开始为朝事辩论。
在场的臣子，有的以为祖庚还有效法祖辈，继续迁都的打算，便雀跃异常，口若悬河，例举迁都的好处：什么规避水患，什么提振贸易，什么气象骤新，总之都挑好的来讲。
另一派臣子则严厉批判迁都，他们认为迁都会造成大量人财物的浪费，而且会给民生、内政、外交等各个方面的积极发展带来阻碍，更会使大商好不容易才凝聚的战斗力减弱。
小荣听得津津有味，他乐于看到臣子们斗来斗去，颇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意。
没想到，祖庚环视台阶之下，目光最终却落到小荣身上。
一部分臣子也随之看向小荣。
祖庚开了口：“诸位小臣久立大商，意见之中怕是多了一分厚重，少了几分清醒，就恳请圣相青睐之客商来议议。”
果然，小荣就像是课堂上的学生——但凡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准儿会被提问到。
小荣不知道祖庚是在真心求问，还是抛出一次考验，他竟一时不敢回答，甚至一个字都不敢言说。
万一回答不合足庚之意，自己肯定会被固定在朝堂边缘地带；若回答得足够明晰，那么会不会有更加艰难的考验等在后边？
祖庚这看似随意的一问，会不会让朝臣们纷纷攻讦自己，从此再无翻身之可能？
见小荣表情木讷，心绪混乱，一旁的龙文州一个劲儿用唇语发出提醒：“你平时那股劲头呢？上啊！”
祖庚摇了摇头，给出安慰的话：“待客商多加思虑，以后再言……”
话音未落之际，小荣只说了两个字：“不必。”
这下换成臣子们看小荣的热闹，有的人捋了捋胡须，深深打量小荣，有的发出一声声嗤笑，有的则指指点点。
祖庚疑惑道：“是不必迁都，还是不必日后再言？”
小荣微微仰面：“此议题本身就是大错，故不必相议。”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小荣几乎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没，有的臣子甚至想要上前教训小荣。
祖庚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效果不是太好，他又看向大殿周围的卫士，卫士们拔剑，这一声声金属摩擦的声音，才使场面得以控制。
小荣眼里并无他人，只单单凝视祖庚：“王子所设高台，首位‘战将’定是我也。”
祖庚感受到小荣的画外音，意思是这些臣子真的应该好好管束一番了。
他也用专注的眼神迎向小荣：“倘若客商所言有助于大商，我愿陪你去往高台，一同挥拳迎战诸位小臣。”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祖庚既给了小荣尊重与支持，又将臣子们的不友善行为提点了一番。
臣子们听闻，纷纷退回各自的位置，安静听小荣言说。
小荣不遑多让，将心中所想言说出来：“祖辈屡次迁都，只于当时有利，不然就不会‘屡次’而为之；然则，于今时不利，不然大王早就效法之。大王登位起，就将迁都一事搁置多年，诸位王子也从未上书建议，可见，这本就是祖辈之事，而王子于此时相议，只为追忆祖辈劳苦，而非为今日之施行。”
祖庚点点头，刚想问话，可有些臣子们不满，他们已经选出了提问之人。
祖庚见他们之中有人凑近小荣，便不再出言，而是选择静观其变。
一位身着简朴的官员冲着小荣行礼，之后就问道：“敢问客商，祖辈之事，今日提及，你既表赞同，为何言说‘大错’？错在何处？”
小荣心里不悦：假意辩论，实际是挑字眼啊！好吧，那就来吧！
他自信满满：“若是半载之前，有人享用美食，虽然口味独到，但能重回今日之餐桌否？”
这名官员先是摇摇头，但嘴上却不依不饶：“虽不能复食，但依然可以说与庖厨，使其依照旧法烹制。”
小荣微笑道：“烹煮之人即是大王，我等皆为帮工也。既然烹煮之人未提旧食，未有意动，而桌上尚有新餐，为何帮工却时常念念？如若帮工一心怀念旧味，大可去别处市集寻觅。”
这名官员没吃到餐食，反倒吃了一肚子气：“你……你……”
一名身着华服的臣子接过话题：“人间旧味自是难忘，每日餐食亦相差无几，客商难道今日饮酒，明日就忌惮酒香而只饮水？烹煮之人也好，食客也罢，难道集市之上满是旧食旧味，食客一至，只为图新而弃旧？”
此番言论一出，在场很多臣子都叫起好来。
小荣最不怕的就是绕圈子：绕呗，看最后谁迷糊！
他走到这名臣子身前，指着华服说道：“你可否脱下衣裳，与方才那人交换？”
这名臣子下意识捂着肚腹：“不可，这是封地之友所赠，集市并无所售。”
小荣露出得意：“的确，世上之事，衣在于新，食在于旧，可华贵之服不能相易，皆在于其做工费时费力，颇耗铜贝也，且蕴含之深情寄托往往不可限量；依此而言，迁都之事亦同此理：虽是旧味，新做太繁；虽是新衣，定成旧物，且其中所费之力不亚于缝制华服，平时还需防虫、防贼、防人索取——如此空耗心力，倒不如一件整洁之旧衣来得安稳得体。”
有的臣子已经被绕晕了，但眼前这名臣子已将自己的华服脱下并捧在手中，退步返回人群。
小荣知道，这人不仅是听懂了，而且是用一种谦恭的方式来表达敬意。
又有一名长相不类中原模样的臣子问道：“依客商之意，迁都之事只成回忆也，可你却从未言其妙处，何解？”
小荣略微感到头疼：这人厉害啊！如果自己不说说迁都的好处，就意味着是对大商祖辈不敬；如果顺着他的话，言说迁都的好处，就会将自己之前的论断全部推翻。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小荣快速调整了心绪，这才说道：“万事皆有两面，如同昼夜流转，光影同在也。今日，我既要言迁都妙处，又要言其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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