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习周里的某天江羿绵和戴尧打电话，戴尧说自己讨厌异地恋，因为假期的时候他女朋友要全家去欧洲旅游。
江羿绵把嘴巴一撇，惨兮兮地说自己和黄杨也要异地了。
戴尧好奇问他江家假期要去哪里玩儿，毕竟江家很少出远门。这难得让他们全家出动的地方，可以记一下给戴家做个参考。
可惜他猜错了。
江羿绵叹了一口气，“是杨哥要出远门。”
这让戴尧更加好奇了，“黄杨要去哪儿？”
“去没有我的地方。”
电话对面安静了几秒，像谁突然伸手掐断了电话线。
这几秒里戴尧体会到了女朋友曾经说过的一个词——“油腻感”。
他弟弟年纪轻轻，十八九岁，恋爱才谈几个月，就有油腻感了？戴尧打心里不愿相信。
戴尧感到不妙，赶紧扯开话题，“你绝无仅有，没有你的地方太多了，他是要去哪儿？”
江羿绵道出“异地恋”成因：“他要去外地实习。”
戴尧一听，这还不简单，“那你就在本地给他找一个兼职呗。”
他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江羿绵说的“外地”是指广夏市区以外的地区，他以为的“异地”是省与省、市与市、甚至国与国。
他想实习而已，黄杨一个人去外地，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不如在这边另外找一份实习。
但江羿绵不赞同另外找实习的办法，他说不行，“这是杨哥从上个月就开始准备的实习，可重要了。”
黄杨对这份实习的重视程度让江羿绵不愿意轻易去做改动。
戴尧一想那还不简单，“那他去哪儿你跟着去不就完了，你又没有准备了很久的实习。”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羿绵把嘴一撇，“可是杨哥不让我去。”
“为什么呢？”戴尧不明白，“怕你太粘人？影响他？”
“他让我按照原计划去考驾照。”
这么一说戴尧就懂了，“他肯定是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你。你跟他说清楚呗，驾照又不是只有这个暑假可以考。”
说到这个江羿绵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可是我都已经答应他了。”
和他相反，对面戴尧的声音突然拔高：“啥？他说不让你去，你明明心里很想去，也一口答应了？”
“也不是一口就答应了，”江羿绵心虚地反驳，“我们互相拉扯了几句我才答应的。”
难为江羿绵还知道“拉扯”，戴尧笑得无奈，“那你是在那句话之后答应的？”
“他说出尔反尔的人没担当，不是男子汉！”
戴尧点头，果然如我所料：激将法。
“你都答应了，就好好去考驾照呗，考完再说，是吧‘男子汉’？”
‘男子汉’哭兮兮地，“最快都要半个月哇，我不要和杨哥谈异地恋！”
戴尧鼻子一哼，“自己答应的，自己想办法吧。你才十几天，我和我女朋友整个暑假都见不到面，我才该哭呢。”
江羿绵“哭”得更大声了，“我讨厌异地恋！我要组一个反异地恋联盟。”
戴尧被他逗笑了，“行，联盟算我一个。我找我女朋友去了，你也别玩手机了，趁着还没异地赶紧多找点相处的机会吧。”
“你说的对，”江羿绵突然振奋精神，“不聊了，我找黄杨去了。拜拜！”
“拜拜。”
考试周接近尾声的时候，公司实习分配的名单也出来了。
黄杨被分配到了岛外，离学校挺远的，通勤时间至少一个小时。
这房子是必租不可了。
但是下午还有一门考试，黄杨没着急去看租房，先把时间放在了复习上。
而江羿绵昨天就考完了所有科目，有时间帮忙看房子。
教学楼外的小花园绿意葱葱，隔个十几米放着一组木椅子，供学校的学生在学习之余感受自然。
江羿绵怀里抱着黑色的单肩包，一手拿手机一手搭椅背。屏幕上一连串的租房信息被一一点开浏览，他撅着嘴点下几个收藏，心里的焦躁顺着手臂爬到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木头上。
好烦，江羿绵想，这异地是必谈不可了！
溢出指尖的不满只有几分之一，未被发泄的情绪还在堆积，攒满了少年人鼓鼓的腮帮子。
这口气总要发出来了，“反异地恋联盟”的另外两名成员成了很好的接收对象。
[为什么？！我才刚开始恋爱就要异地！我讨厌异地恋！]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第三位成员的名字：赵寒星。
非着名“异地恋”经历者，处于已分手求复合阶段，对异地恋深有感触并且非常痛恨的307室友同学。
群成员之一的戴尧看着这条消息只能无奈笑笑，除了安慰一下委屈的兄弟，他还能怎么办呢？
[那就快点考完驾照去陪他吧，你哥我也现在是异地恋，只能给一条建议：多联系！]
另外一个群成员缓慢冒泡：
[千万不能让她以为你们之间淡了，没话聊了，不然就完了]
对于赵寒星的“经验之谈”，江羿绵可谓是非常信服。他主打一个听劝，马上就切换界面定了几个闹钟，并分别命名为“起床”、“早饭”、“午饭”、“下午茶”“晚饭”、“晚安”。
然后把截图往群里一发，收获了两个“大拇指”。
对异地恋的烦闷发泄过了，江羿绵又切换回刚才的软件，继续看租房信息。
少爷看房子的思路是这样的：第一，离黄杨工作的地方近，不用早起不用赶车。第二，环境要好，安全性高，不能是什么陌生人尾随的也随便进的。第三肯定是住的舒服，独居大房间不狭窄，有书房可以放电脑，家具家电配套齐全不用操心。
他自认为要求不高，实习的地方在市区也算热闹应该很好找，真正筛选起来却少有合适的。
江羿绵盯筛选条件里的预算看了三秒，又写不高兴，他撇撇嘴，手指一伸把上限调高了1000。
然后他再次点击搜索，马上跳出来许多合适的房源。
江少爷咧嘴一笑，“我就说嘛。”
价格一高，房子就好找了，这两个小时江羿绵已经确定了四套合适的。也和对面聊过了，条件都不错，就等黄杨考完试俩人一起去现场看了。
不过租金的事估计还得再和杨哥磨一磨，江羿绵舔舔嘴，现在有点“太”超出预算啦。
下午黄杨从教学楼走出来，他看到的江羿绵已经恢复成开开心心的乐天派小狗。
小狗一手插兜，一手提着两杯吴青籁推荐的“巨好喝”奶咖，站在教学楼大门正对面的一棵树下，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不肯错过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学生。
这样他能第一眼看见黄杨，黄杨也能第一眼看见他。
加了椰奶的咖啡有股淡淡的甜香，香味钻进黄杨的鼻腔，因为考试紧绷的大脑被这股香味哄着，放松了神经，变得晕乎乎飘飘然，连同被温暖的胃一起，由内而外，让黄杨整个人也变得轻快和甜蜜起来。
“好喝吗？”带咖啡的人凑过来问他对这杯饮品的感受，大大的眼睛装满了一个黄杨。
黄杨松开吸管说好喝，“很香，甜度刚刚好。”
大眼睛马上笑起来，反射了阳光的眼眸亮晶晶的，比宝石还漂亮。
他说：“明天还买这个。”
黄杨毫不怀疑江羿绵的话，大概接下来他都会一直喝到这家的咖啡。
一个东西如果被黄杨说了“喜欢”，就会同时被江羿绵写下特别标注，他会源源不断地给予，直到装满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也许是一个装满新衣服的衣柜，也许是装满相纸的抽屉，也许是塞不下任何东西的零食盒子，也许是堆满水果的冰箱。
这就是江羿绵对待“喜欢”的方式。
就像这杯咖啡，直到有一天黄杨说不想喝了，江羿绵才会停下购买。
但是被停下的可能只是这一家的这一种，可能换成其他家的，或者其他配方的，直到黄杨说出其他想喝的东西。
也许被装满的不止是黄杨的衣柜，还有那颗空荡荡的心。
黄杨伸出手去抓对方的衣袖，像制止，又像是突如其来表达亲近。
“明天不喝饮料啦，”他小声说，“明天要去看房子，要多喝水。”
他抬起眼睛看比自己高大的男生，“一天两杯水，还要坚持锻炼，你说过要监督我的呀。”
江羿绵明明还没喝到手里泛着香甜的咖啡，心里却已经尝到了那股美妙的味道，整个人也晕乎乎起来。
他用力点头，像一只突然担上“大”任务的小狗，踌躇满志也自信昂扬，“昂！”
黄杨起了逗他的心思，“能不能做到啊？江绵绵同学。”
江绵绵同学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敬了一个礼，“阿Sir，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阿Sir笑得眉眼弯弯，在看到周围人的视线之后又开始害羞，扯着他的袖子低头往前走，边走边催他：“快回去啦！”
走得太匆忙的结果就是差点撞树。
好在江羿绵在对方撞树之前把人拉到了自己这边。
两人拉拉扯扯往前走，江羿绵越想越觉得可爱，时不时偷看黄杨一眼，嘴角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他笑出声后被黄杨拍了一下手臂，强制地憋了那么十几秒。
现在笑声是没有了，气声却憋不住，一下又一下地在黄杨耳边响，向小猪“哼哼”。
黄杨本来还在绷着脸装冷静，最后也没绷住，跟着笑起来。
他一笑，江羿绵胆子就大了，笑声又飘了出来。
黄杨觉得他笑得太大声，胳膊朝那边撞了一下。
江羿绵笑声低不下来，也抬起胳膊，轻轻撞了一下黄杨。
黄杨又撞他，他又撞黄杨。
然后俩人这么你一下我一下，你撞我我撞你的，因为怕对方撞歪了跌倒也不肯躲开，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走回了宿舍。
路过的人难免多看几眼，眼神无外乎说幼稚，他们都不关心，也不在意。
当天傍晚，江羿绵联系上中介，和黄杨一起去看了第一套房子。
房子不算大，小两室的格局，有一个可以改书房的小卧室和一个大主卧。装修风格是几年前的简约风，但上一任租客保护的好，家具家电都不算老旧。位置离黄杨实习的公司近，走路上班十几分钟，有电梯，周边环境成熟，安全系数也高。
唯一的缺点就是租金高，比另外几套都高。
黄杨的预算远在这个价格之下，看完了一圈就走出门，说考虑考虑。
江羿绵自然是跟着他。
回去的时候坐的晚班公交，江羿绵坐在黄杨旁边，借着车厢内摇摇晃晃的灯光观察黄杨的脸色。
他的恋人正偏头看向窗外，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窗外的景色一幕一幕的切换，男生的眸光平平地望出去，像在发呆。
江羿绵抬起手，瞄准瘦削的指节，轻轻搭了上去。
被压住的手指往掌心卷了卷，像是被吓到。
黄杨朝这边转头，朦胧的眸光也跟着移动，落到了江羿绵脸上。
不需要张嘴，江羿绵已经懂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杨哥，”他轻轻捏了捏落在手里的细廋指节，语气带着忐忑，“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找的房子超了预算那么多，一点也不符合你的要求。我擅自做主，让你不开心了，对不对？”
江羿绵找的房子确实不符合黄杨的要求，他也确实因为找房子的事情烦恼。计划和现实有出入，于是黄杨在难得安静的时候放空自己，认真去考虑这次租房是否需要改动一些条件和要求。
这是黄杨的常态，他会在发现一个错误的指征之后去全面细致地考虑这件事的整体。
他思考错误的本因是什么，应该怎么改正，这个指征反映出什么问题，给自己的提示是什么，后续的计划是否需要修改校正。
行路者在迈出第一步之后发现了一颗石头，就会停下来考虑这条路后面有多少石头，是不是应该换个方向或者改变路线。
计划搁浅的同时，他的人也会停下来，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思考去重新计划。
这种沉默在他自己看来是放空表情，在别人看来却不一定是友善的，至少在现在的江羿绵眼里，这是不理人，是生气，是无奈。
沉溺于思绪中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对于江羿绵来说有多刻薄，很像冷暴力。
于是他赶紧安抚，摇摇头，又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我没有生气，刚刚在想事情。”
江羿绵皱着眉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也许我应该改一些条件，我目前的预算好像租不到想要的房子。比如我应该加一点预算，或者降点要求，比如……合租？”
江羿绵拉着他的手，“我们加一点预算吧。”
“绵绵……”黄杨语气诚恳，“我实习期只有两个月，其实不用住条件多好的房子，能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
看着对方不赞同的眼神，他犹豫着，还是说完了后面的话，“……像我之前住的那种小单间就很不错。”
“不行不行，”江羿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多哥说那个房间只有我们阳台那么大，住着肯定不舒服的。”
那个房间确实不大，刚刚好塞下一张连着衣柜的床和一张桌子，要不是外面有个露台，简直和储藏室差不多。
但这种也不是不能住，黄杨在心里想，白天要兼职，出租屋除了睡觉的时候其他时间也不会回去，大不大都无所谓。
“到时候我考完驾照就去和你住，房租我们平摊，算下来不会很贵的。”江羿绵把脑袋凑过来继续劝，“我们找一个大一点舒服一点的房子好不好？”
“你假期不在家陪外婆他们吗？”黄杨问。
“我们说好了住一起的！”江羿绵瞪大了眼睛，“你都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下一秒他的眼神变得可怜兮兮，“我不要和你异地恋~”
眼看小狗要炸毛，黄杨赶紧摇头，“没有要反悔，我只是想再确定一遍。”
江羿绵重重点头：“我考完驾照就过来，很快的，最多20天。”
“好，那我们加点预算。”
如果江羿绵也要过来住的话，那还是选大一点的吧，黄杨想。
应该选大卧室，独立卫生间，最好还要有个可以放电脑的客厅或者小书房给他放电脑。看电脑的话光线要好，得有个窗子才行……
这样一考虑，黄杨突然觉得之前的预算远远不够。
“多加点预算，不用担心钱的事，我这两天再找店主接几个画稿。”
江羿绵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出钱，“加上我的，我上个月代练的钱还没提，可以提出来交房租，我们一人一半。”
小狗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我也能挣钱！”
黄杨轻笑，“好，加上绵绵的工资，我们选个大房子。”
夕阳照进昏黄的车厢，落在少年充满信心的眼睛里，为少年人的承诺铺上温暖的底色。
“住大房子！”
“嗯，我们住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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