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新月如钩，夜幕之下两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在密林中快如电掣，苗千机死死拽着缰绳，马鞭都挥得无力了却还是追不上前面那道身影。
“仙仙，你慢点！”
眼看青衫背影越来越远，苗千机不得已又甩了鞭。
“仙仙，你要这么赶路，还没到桃源我就残了，到时候可别指望我替你打架！”
嚎了几嗓子，一点作用都没有，反倒是嗓子眼要冒烟了。
顾妙音完全不理会，双腿夹紧马肚腰身挺直。
苗千机轻啧了一声，不愧是能做九皇的女人，这也太狠了，刚骑完公子又这么不要命地骑马，果然，妖女都生了一副好腰。
*
月光清冷。
中境前院隐隐传来丝竹轻乐。
安娘半睁着眼，今日小义堂来了不外人，似乎是顾婉婉邀请的客人，也不知那女人又在谋划什么？
“安姐姐……”小方子躲在廊下四处看了看，见没人看守便悄悄跑上刑台，“安姐姐，你怎么样了？”
安娘摇头，这几日小方子每日都会偷偷给她喂丹，施鞭的弟子曾受过她的恩惠下手也留了余地，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
小方子从衣襟里掏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安娘的嘴里，“安姐姐，快吃。”
安娘咬下药丸，虚弱道，“师父呢？他可安好？”
之前丹阳来见她时，面色便不太好，安娘心中一直记挂，每每小方子来都要问上一句。
小方子目光微闪，点点头，“丹阳真人一切安好。”
安娘闻言，心中稍定，柔声道，“你快回去吧，我还撑得住，明日不要来送药了。”
平日夜守严格，根本不可能随意放小方子进来，定是大长老睁只眼闭只眼，若是小方子被抓，倒连累了大家的心意。
小方子有些不舍，红着眼哽咽道，“安姐姐，你可一定要撑住啊，顾寮主一定会来救你的。”
一想到顾妙音，安娘眼睛微微发酸，“春杪和槐序她们怎么样了？”
小方子，“春杪姐姐和槐序姐姐领着众位仙山姐姐去找顾五娘子理论，说可以替你作证，但……顾五娘子却说她们受你蛊惑，说不定也起了叛逆之心，要不是四位长老出面，顾五娘子还要将她们关进望日峰。”
安娘眼神微黯，哑声道，“方儿，你替安姐姐给她们传个话，让她们千万别冲动。”
小方子抹了抹眼泪，“方儿知道。”
安娘闭眼，“快走吧。”
“安姐姐……”小方子欲言又止，看见安娘浑身失血脸色苍白，原本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安姐姐，我走了，”
今日桃源来了贵客，顾五娘子在中院设宴款待，不少境民都去凑热闹了，捞了不少好处。小方子不喜顾婉婉，从小义堂出来后便直接回了药庐。
彼时丹阳手正拄着拐杖，立在小院中望月。
“真人。”小方子上前扶着丹阳，“安姐姐已经将药吃下了。”
丹阳点头，又从怀中又拿出一个瓷瓶，“方儿，拿着，记住，明天也是这个时候送药。”
“是。”小方子接过药瓶，目光却在触及丹阳的手掌时，微微一惊。
他抬头望向丹阳，之前在安娘面前强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真人，您怎么了？您是不是要死了？”
眼前的丹阳仿佛苍老了十岁，枯槁的面容泛着青白，与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大相径庭。
丹阳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怜爱地摸了摸小方子的头，“真人又不是神仙，人老了，总是要死的。待我去后，你便好好跟着安娘，她心思纯良，天资聪明，定能把你教好。”
小方子抱着丹阳的腿嚎啕大哭，“真人，不要！安姐姐她还在受罚，您若不在了谁能帮她？小方儿不要您死！”
丹阳摇头，轻轻拍着小方儿的背，“你随我来。”说罢，便起身走向自己的屋舍。
小方儿抹着眼泪，紧跟在后。
进入了屋舍，丹阳从床头的暗匣取出一只木盒，他眼中满是慈爱，无比郑重将木盒递给小方儿，“待时机成熟，将这个给你安姐姐。”
小方儿已经哭成了核桃眼，他虽然年纪小，但早就通了事理，丹阳真人这分明是在交待遗言。
“真人，什么……什么是时机成熟？”
丹阳轻轻抚摸盒身，“你且打开看看。”
小方儿一直在啜泣，颤抖着手揭开木盖。
这是……
“真人……”小方儿抱着木盒，双腿跪地，“方儿明白了。”
丹阳眼底微微湿润，蹲下身与小方儿平视，他瘦得失了骨相，但眼神温和坚定，还如从前那般安抚人心。
“方儿，你记住，人在逆境往往是最强的，当你堕入深渊时不要害怕，深渊凝视你你便凝视深渊，强者不畏宿命，因为宿命是用来斩断的。”
小方儿用力擦干泪眼，对着丹阳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方儿记下了。”
丹阳托起小方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若是仙仙回来，替真人传句话，‘太爷爷从未后悔带她回桃源’。”
*
天方肚白，云霞微红。
丹阳静坐在庐院，怔怔望着仙山的方向。
这一坐便是一日，直至夕阳西坠残阳如血。
“丹阳真人。”
三日之期已到，青雀领着一群中境弟子如约而至。
丹阳站起身，神色漠然，“走吧。”
青雀面色微惊，不过三日，何以会丹阳消瘦至此，难道是因为续筋丹？
小方子一直躲在庐舍，直到看见丹阳被青雀带走，才小心出了庐舍。
待天色染黑，小方子怀揣着玉瓶，偷偷潜入小义堂。守夜的弟子是戒律堂的师兄弟，其实早看见有道身影往里窜，但所有人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姐姐。”
小方子跑上刑台，轻轻摇醒安娘。
安娘皱眉，“你怎得又来了？安姐姐说得话都不听了？”
小方子手忙脚乱打开玉瓶，“姐姐，今日这是最后一粒了，你快吃了吧。”
这话听着奇怪，安娘盯着小方子略有些不安，“你为何慌慌张张？什么最后一粒？”
小方子不想在关键时候出岔子，拿着药丸就要往安娘嘴里塞，但他太反常，安娘早已觉察出了不对，闭着嘴不愿受。
恰是这时，堂前涌入无数手持火把的佩剑弟子。
顾婉婉神情肃杀，急声厉喝，“拿下！”
小方子顿然慌了神，眼露乞求，“安姐姐，快！快吃下！这可是丹阳真人用命换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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