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廊角,便见盛君川正环抱双臂,斜倚在我房舱的门框上。
玄色云纹劲装严丝合缝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晨光从走廊尽头的舷窗斜射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眉宇间凝着些许未曾消散的不悦,见我出现,才稍稍舒展,但语气仍带着刻意的淡冷:“总算知道回来了?”
我讪笑着快步上前,极其熟稔地伸出手,挽住他结实的手臂,指尖还能感受到衣料下微微绷紧的肌肉。
“这才分开多久呀?”我放软了声线,带上一丝娇憨,“我们威震四海的盛大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一刻见不到我就着急上火啦?看来某人真是爱惨我咯~”
他耳尖倏地泛起一层薄红,在日光下尤为明显,却仍强作镇定地别开脸,看向走廊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胡说什么。我是怕某个小路痴,在船上这迷宫似的廊道里绕晕了头。才并不是……黏人。”
最后两个字被他含在嘴里,说得又轻又快,明显底气不足。不过眼下可不是悠闲逗弄他的好时机,我顺势将他拉进房间,反手掩上门,将他按在窗边那张铺着软垫的斜椅上。
“君川哥哥。”我收敛了神色,绕到他身后,指尖轻轻按上他因长久绷直而略显僵硬的肩颈肌肉,“那‘十戒律’的具体内容,我都听他们说了。你放心,军纪大事、原则问题,我绝不干涉,更不会让你为难。”
手下紧实的肌肉随着我的按压逐渐放松了些许,他虽仍抿着唇,面带疑色,紧绷的下颌线却缓和了,从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手下力道适中地揉按着,趁机俯身在他耳边轻笑:“不过呢……盛大将军,我这儿有个小小的、建设性的提议,不知您可否赏脸一听?”
“哼,果然无事献殷勤。”他反手扣住我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我拉到身前。他眸色微沉,审视般盯着我:“绕这么大圈子,揉肩讨好,最终还是为了那群混小子求情?你觉得我罚得不该?还是觉得我治军……太过严苛,不近人情?”
“当然该罚!”我迎上他的目光,答得毫不犹豫,“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在维护军纪这件事上,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盛君川闻言一怔,凌厉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扬了扬,扣着我手腕的力道松了些许,眼底的审视转为探究:“那……你想说什么?”语气仍硬,却已没了刚才那种沉沉的压迫感。
我趁机凑得更近,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尖轻轻点在他微蹙的眉间,试图将那点郁结抚平。
“咱们盛将军治军严明,令出如山,自是应当。不过嘛……”我刻意拉长语调,观察着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若能在执法时不失仁心,让将士们既敬畏军威,又感念统帅的体恤,岂不更妙?”
我将双手撑在斜椅两侧的扶手上,微微俯身,将盛君川圈在这方寸之间,眨着眼睛冲他咧了咧嘴:“我是想说……盛将军不如给他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比如……让他们把今日的八卦编成军旅话剧,在下次全军面前演出。”
盛君川瞳孔明显一震,脸上写满了荒谬:“胡闹!这成何体统?!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他作势就要起身,却被我轻轻按了回去。
“别急嘛,听我说完。”我笑着用指尖再次按住他蹙起的眉心,“条件是——剧本需经你亲自审定,主题要突出‘遵守军纪的重要性’。让他们在排演过程中深刻体会何为‘祸从口出’,岂不比单纯体罚更令人印象深刻?”
见他神色微动,我立刻趁热打铁,语速都快了几分:“再说,让全军将士一同观看演出,既是休憩娱乐,又是一次生动的全军纪律教育。我们还可以设置个‘最佳悔过表现奖’,由你这位主帅亲自颁发,既有惩戒之实,又给改过之机,还能鼓舞士气,一举三得呢!”
“叶、琉、璃!”他终于忍俊不禁,那股强撑的怒气彻底破功,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鼻尖,眼底漾开无可奈何又带着纵容的笑意,“你这脑袋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
“装的全是你呀~”我顺势卸了力道,软软地赖进他怀里,“其实将士们议论的,不正是你我情深意浓的证明?若你我形同陌路,他们又哪来这些谈资和羡慕。”
我仰头看他,望进他深邃的眼底:“严明军纪固然重要,但若能让将士们在遵守戒律的同时,更真心敬爱你这个统帅,岂不两全其美?”
窗外海鸥掠过,鸣叫声惊破了舱内静谧。盛君川忽然托起我的脸,目光如淬火的星辰:“你的提议……可以考虑。”
我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见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不过,剧本需增加一场——主帅夫人因心疼部下,夜闯练兵场求情,扰乱军纪,反被铁面无私的主帅下令,一同罚扎马步三个时辰。以儆效尤。”
“喂!”我气得去掐他腰间痒痒肉,却被他大笑着轻易捉住了作乱的手腕,反剪到身后。
“顺便让全军监督。”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气息烫得惊人,“若夫人偷懒耍赖,动作不标准……”他故意停顿,感受到我身体细微的颤抖,才慢悠悠地补充:“本将军便亲自下场示范——何为,同甘共苦。”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力压抑却依旧明显的窸窣响动,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抽气和手忙脚乱的细微碰撞声。
我与盛君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未消的笑意。他松开钳制我的手,却转而揽住我的腰一同走向门边,猛地拉开了雕花木门。
只见以王五为首的将士们正捧着果盘僵在原地,个个涨红了脸:“大将军,小嫂子!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就是……就是想问问今晚可否加练一套拳法将功折罪……”他身后的弟兄们纷纷点头如捣蒜,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直视盛君川,更不敢往我这边瞟。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卷过廊道,也卷来了盛君川一声极低、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笑。那笑声里没了怒气,倒有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玩味。
“准了。不过……”他忽然收紧环在我腰间的手,目光慢悠悠地扫过面前这一张张心虚又紧张的脸,“方才谁提议要观演本将军与夫人的闺中趣事?”
夕阳的余晖恰好在此刻穿透廊窗,暖金色的光芒流淌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将士们疯狂摆动的双手上,将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染成了温暖又狼狈的金色。
而某个提出“话剧”点子的始作俑者,还未来得及为部下们逃过一劫松口气,便被身边的大将军一把捞回舱内。
门扉“咔哒”一声轻响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与声响。
我被不容抗拒地禁锢在微凉的雕花舱板与盛君川滚烫坚实的胸膛之间,随即,一个带着惩罚与独占意味、却又缱绻至极的吻便落了下来,夺走了所有呼吸与思绪,只剩唇齿间席卷天地的炽热浪潮。
晨光初透,海龙号的甲板上还氤氲着未散的海雾。
早操刚结束,汗水的咸涩气息混合着海雾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将士们古铜色的肌肤上挂满晶莹的汗珠,在熹微的晨光下闪闪发亮。
王五趁着盛君川背身训话、强调今日训练要点的间隙,迅速朝我挤了挤眼睛,嘴角咧开一个朴实的、心照不宣的笑容。周围几个相熟的将士也偷偷在身后快速而隐蔽地比划着大拇指,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
看来昨日那场风波,总算在盛君川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置中翻篇了。
虽然没上演什么“将军一怒为红颜”的狗血剧情,但好歹给这群糙汉子们争取到了合法吃瓜的权益。就是不知道这招“将八卦进行到底”的主意,在这严明的军营里算不算得上妙计。
海龙号的岁月在咸湿海风中不紧不慢地流淌。甲板上永远飘着海盐与桐油交织的气味,缆绳在桅杆间咯吱作响,像一首永无止境的船歌。
我与盛君川仍保持着将军府时的形影不离——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军事管制”。每日天未亮,星辰还缀在墨蓝天幕上时,我就得被他从被窝里拎起来,混在一群睡眼惺忪的将士中参加晨训。那场面,简直像误入了某个古代军事主题的健身营。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食堂。虽然得和一群汗津津的汉子挤在长条桌前,但那锅总在沸腾的鱼汤确实鲜美,炊饼也烤得外脆内软。盛君川总会“恰好”多拿一份,又“恰好”推到我面前。
午后钟声响起时,我总会目送那个挺拔身影带着队伍奔赴甲板,鎏金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
“还算这暴君有人性。”我揉着酸痛的胳膊嘀咕,毕竟整条船上只有我享有“特赦令”——午后不必操练,尽可窝在舱房里。而这难得的闲暇,便成了我与宋亦晨的秘密联络时间。
宋亦晨那头的消息,总是带着朝堂间的风雷。自从箫凌昀亲手斩下玄华与其党羽的头颅,整个安庆朝野可谓风声鹤唳。昔日与玄华有过半缕牵连的官员,如今个个如履薄冰,生怕下一刻便祸及自身。
他那位丞相老爹宋怀仁,则在朝会上字字铿锵,将玄华一党倚仗太后之势犯下的罪行条条列明,末了总要赞一句“圣上肃清朝纲,正气凛然”。这番话听着漂亮,背后的血雨腥风却掩不住——这些日子,抄家、流放、贬职、问斩……连几位前朝老臣都未能幸免。
我听罢不禁托腮望向舷窗。海天一色,孤帆远影,这宁静表象下,安庆朝的权力版图正在剧烈重塑。
萧凌昀这位昔日看似温润的君王,终于露出了与兄长萧凌曦如出一辙的凌厉爪牙。难道杀伐果决真是刻在皇族血脉里的烙印?我忽然想起现代读史时那些感叹,如今身在其中,才知“帝王心术”四字有多沉重。
宋亦晨说着说着,语气又轻快起来,提到他那些“宝贝机甲”深得圣心。如今他忙得团团转,全为加紧炼制这支新式军队。按箫凌昀的意思,机甲战士制成后,需先与驻守国都得神武军一同操练,再进行实兵对抗,务必测出其极限所在,反复打磨,直至达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标准。
“就是炼制实在费工夫,”他声音里透出些疲惫,却也藏着光,“一架机甲,从锻骨到覆甲,少说也得一个月。圣上却要我一年内交出三十架……还得是只听国君一人调遣的‘私兵’。”
幸好他现在领了职,能调动兵部匠造之力共同赶工。否则单凭他一人,怕是要炼到白发苍苍。
“唉,姐姐。”透过晶石所制的屏幕,宋亦晨无精打采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他拖长了调子,语气幽怨:“再这么下去,我真要英年早逝了。从前多自在啊,爱炼什么炼什么,爱琢磨多久就多久。哪像现在……”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沾着银粉与墨渍的工造司官服袖口,“不过我爹倒是乐得很,总念叨我那点‘小聪明’总算派上正经用场了……罢了罢了,不提这些。”
他忽然往前凑了凑,晶石屏里的影像也跟着放大,连他翘起的一缕额发都看得清楚:“你不在国都,连个陪我吃饭谈心的人都没了,心里闷得慌。难得休沐,还得替你东奔西跑打听消息……”他眨眨眼,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里透出点狡黠的光,“姐姐,等你回来,可得好好补偿我。”
好家伙,绕了半天,重点在这儿呢。不过看他眼睛下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我也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好好好,到时候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我对着晶屏弯起眼睛,“我要的消息,有谱没?”
“嘿嘿~”宋亦晨咧嘴一笑,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在琉璃镜中格外醒目。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发梢沾着的金粉在炼器炉的火光中闪闪发亮:“那是自然!本少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消息是打探到了不少,只是不知道这些情报够不够劲爆?”
我赶紧凑近镜面,恨不得从屏幕里把他拽出来:“别卖关子了,快展开说说!”
宋亦晨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镜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这个添香阁啊,明面上是莺歌燕舞的风月地,暗地里……可是个情报窝。”
他顺手推开旁边嗡嗡作响的罗盘,画面里突然弹出几张手绘结构图,“钱掌柜在安庆布下的眼线,都会通过特殊路子把消息递到那儿。最绝的是——”他故意停顿,打了个响指,镜面应声浮现出密信往来的动画特效,“那些递消息的人,压根不知道上头是谁在收网。”
“所以添香阁就是个情报收发室?”我忍不住屈指叩了叩冰凉的晶石表面。
“聪明!”宋亦晨兴奋地一拍大腿,震得镜头剧烈摇晃,“他每隔段时间就会亲自去收网,时间完全不固定。有时候三五天,有时候一两个月。”画面突然切换成日历翻页的动画,标注着红点的日期杂乱无章地散布其间,“阁里那些姑娘还当他是寻常贵客呢,谁能想到这位‘钱公子’实则是去处理机密要务的。”
他朝我眨了眨眼,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我猜……那儿恐怕也是会见要紧人物的地方。比如——”他拖长语调,眼里闪着心照不宣的光,“某位国君,还有某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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