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走了，熟悉的人相继离开，王妃，二哥，都不在自己身边了。
朱高爔坐在大殿中，只觉得无比孤独。
殿中百官议论的事，他都没怎么听清。
“王爷，您的意思呢？”
“什，什么？”朱高爔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诧异道。
“是草原诸部，该如何管理的事。”
朱高爔沉思片刻，开口道：“让也先统率草原三部。”
“至于三大汗国，你们内阁商议，再定人选就是了。”
朱高爔无力的摆摆手，无心政事，大朝结束。
他走向尚书房，路上，看着大儿子，轻声道：“瞻乾，以后大朝就由你去吧，爹不想去了。”
“爹…”朱瞻乾哑然，确实父亲已经老了，与他同辈的许多人都相继离世，能活到现在，已是件非常罕见的事。
朱高爔摆了摆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人老了，就见不得这些，即便迟暮，他也不想听那些感叹的话。
二哥死的时候，那样的落幕方式他挺喜欢的，可却没人帮他击碗为乐。
紫禁城角落的一处偏殿中，床上躺着个面容枯槁的女子，是喜善。
朱瞻基皇后的侍女，她改变容貌进宫，就是想替先主报仇，可如今沧海桑田，她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熬到现在，生命也即将走到了尽头。在她床前，只有年迈的王振守在这里。
“我应该撑不下去了…”喜善轻声道。
“你是曾经的玲儿姐姐吧。”王振冷不丁的出声，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老妇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喜善震惊，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无人知晓。
可结果出乎意料，皇帝，摄政王，一群帝王之才的人没察觉，却被个太监看破了。
“我早就知道了，除了你，谁还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去帮一个小太监。”王振解释道。
从那夜她引荐自己去先帝面前时，王振就清楚了，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小宫女。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喜善苦涩一笑，如今她可以做回玲儿了，但似乎不那么重要，因为生命到了尽头。
“可惜，不能亲眼看见那个毒妇去死。”她眼中满是不甘，毒妇说的是孙若微。
王振摇摇头，安抚道：“不重要了，那个女人的儿子，马上就要失去帝位了，对于她来说，报应到了。”
“但愿吧…”有气无力的留下这句话，喜善缓缓闭上眼睛。
一如那夜，在她身边的还是王振，曾经的小黄门。
如今的东厂大太监。
王振蹲下身子，替她整理遗容，视死如生，干干净净的走，这是华夏人的传统。
“铛！铛！铛！”悠扬的钟声响起，王振猛的抬头，眺望远处传来哀呼声的方向，是太后寝宫。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最熟悉的玲儿姐姐，淡然一笑，“你听，这是那毒妇的丧钟…”
他笑着笑着就哭了，这辈子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没了，即便手握权力，却又成了孤身一人。
睡梦中的朱高爔被吵醒，他眯着眼睛看向殿外，“谁，这有谁走了！”
门外的内侍立马跑了进来，急忙回应，“禀王爷，是太后薨逝了！”
“哦。”朱高爔摆了摆手，心情低落。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侄媳妇，但这么多年，她倒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报！报王爷！”他刚转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城外三大营的锐士，看到这人深夜闯宫。
朱高爔心中一沉，有股不好的预感，他急忙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是李之安将军，刚刚逝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高爔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幸好内侍眼疾手快，急忙扶着。
一瞬间，朱高爔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此时此刻，他对曹操那句，故人陆续凋零，愈发的深有体会。
是啊，即便再如何英雄，惊才绝艳，大权在握，面对时间的侵蚀，终究是抵不住的。
特别是当熟悉的人纷纷离去，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腐蚀着人的心智。
人活一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权力，朱高爔已经站在了这个时代的顶峰。钱财，他拥有全天下的财富。
看似他什么都有。可如今回首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亲情，老爷子，大哥，二哥，甚至是侄子朱瞻基都离世了。
爱情，王妃也走了。
如今，算作友情的李之安也死在了今夜。
此刻，他脑海中不禁想起，自己刚到辽城时，那个圆滑的中年人。
虽然能力不算特别出众，可会哄人开心，对自己这个领头上司可谓是无微不至。
或许他是为了升官发财，但对于朱高爔来说，这家伙绝对是个不错的朋友。
天底下最富有的人是帝王，最贫穷的人也是帝王。
登上王座的人注定是孤独的，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得小心翼翼。
即便舍不得，他也得把小儿子赶去江南。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所有人追求的吗？
许多人，年少时寒微，为了获取声望，权力，财富，他们抛弃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
年少的理想，曾经和煦的自己，喜欢的恋人，友情，成功的路上，总会舍弃某样东西。
等真正派到山巅，看清了上面的风景，回首看着来时路上的丢弃的东西。
某一天，突然恍惚时，会不会感到后悔呢？
这个答案不好回答，朱高爔也说不清楚，他无力的吩咐道：“替本王更衣，去城外大营吊唁李将军！”
“王爷，夜已深了，您得保重身体…”内侍想要劝诫，可对上朱高爔那冷冽的目光，忍不住发起了寒颤。
眼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虽不是皇帝，但更胜帝王。
位高权重，更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铁血藩王。
“来人，快替王爷更衣！”
宫女们立马上前，帮朱高爔换上了一身黑色素服。
更好衣后，朱高爔匆忙走出宫殿，身后御林卫跟随。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紫禁城，朝着城外大营而去。
大营外，隔着老远，朱高爔便看到了飘扬的缟素，他站在原地无比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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