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的英语考试出奇地顺利，在考场上，她前所未有地镇定，所有的答案都在她脑中蜂拥着要挤出来，她只恨手上的笔不能划得更快些。以前她可最恨多选题，选多是错，选少也是错，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恰恰好的事？
她第一个交卷，在众多同学惊异的眼光中走出考场，有同学比着口型问她：你弃考啦？
她向这位同学扬扬拳头。
她出来得实在太早，找不到一个可以聊聊天的同学，她发给林新一条短信息，说她考试结束，问他在做什么。
林新未复，他又太忙。
宋佳不知不觉地又想起那位男生，自那日在图书馆道别，她再未见过那位借她玉佩的男孩子，连续几日去图书馆都碰不到他，她心里既松口气又有些失落。她才走出教学楼，即看见她一直找不着的人正侧身坐在花圃边的暗绿长椅上，见她出来，他站起了身。
宋佳又惊又喜，她几步跑上前：“好巧好巧，我刚才还在想，要找你道个谢。”
男生问她：“考试如何？”
“有如神助。”宋佳开心地说道，“你的玉佩太神奇，我一直担心将它还给你了就失了效，结果我后面几日复习都还是一样会入『迷』地忘记时间，好酷！”
男生静静地听。
他本就长得蛮高，又习惯站得腰挺背直更让他显高，宋佳要仰着头才能同他讲话。
宋佳想下次见他要穿双高跟鞋，至少8厘米可以摔死人的那种，可她马上回过神来，怎么会想着还要见他？她双颊绯红，尴尬地停住了话语。
男生似没注意她的难堪，他问：“有空吗？”
宋佳几乎脱口想说有，但想到林新，她还是努力拒绝：“哦，有些不巧，我今天必须完成几幅画稿。这几天准备考试都没有去画，嗯，实在不好意思。”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男生的表情，可他面若止水，没有一丝变化。
男生只是略一点头，道：“改天。”
可他说改天，却没有离开，宋佳知道应当同他道别，可是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他们两个静静地对站了一会儿，校园中有其他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均落在男生身上。
宋佳扔给这些花痴的男女学生杀气腾腾的白眼，心里气愤地自语：居然都当我是隐形！
男生忍不住微笑，问：“你在想什么，这么生气？”
宋佳“啊”了一声，才惊觉自己脸上表情丰富，她难堪之极地说道：“什么都没有想。啊，我走了，再见。”她往前跑了几步，忽又转过身来，问道：“我叫宋佳，你叫什么名字。”
“楚岩汐。”男生答道。
宋佳的微笑顿时冰凝，胸口那粒痣再次火烫得让她痛呼出声。
楚岩汐！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名字，频频出现在她梦中演绎了一季生离死别的故事。难道他就是那个在狂风暴雪中伤心大叫“你要等着我”，那个在她梦中有时发怒、有时微笑、有时霸道又专制、有时又柔情似水的男子？
楚岩汐既担心她完全记起又害怕她记不起。这是一场赌局，耗时八百年才揭晓，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赌对。
宋佳捂着胸口软软地要倒下去，楚岩汐一闪身即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拦腰抱起，前行了几步即隐于无形。好在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前的学生并不多，但即使如此，还是让一位站在不远处的学生摘下眼镜来擦了又擦，他重新戴上眼镜望向两人消失的地方，不可思议地转头四顾，自语出声：“难道刚才是幻觉？”
宋佳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她惊慌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先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它们稳稳当当地穿在身上，她一转头即见到楚岩汐端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看着她。
“这是哪里？”宋佳看着满室的仿古家私，甚至这门窗都完全遵守古建筑的式样。
“你想是哪里就是哪里。”楚岩汐答道。
宋佳不解，探头望向窗外。房间好似建在水中央，有朵朵红莲在微风下摇曳，荷叶田田，花香阵阵。
“我知道了，这是城东的那个水上旅馆，全是仿古建筑。”她骤然又脸红，“旅馆”两个字在情人间意味什么她懂，可是楚岩汐将她带来这里，却有些突兀，他们不过才见过几面。
“嗯，就算是吧。”楚岩汐答道。
宋佳起身站起：“刚才我有些头晕，现在好了，我必须走了。”
楚岩汐也不挽留，只是问道：“你回哪里？”
宋佳答道：“我回画室。你不用送我，我认识回去的路。”
楚岩汐果然不送，甚至没有站起身。他转头去看窗外荷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书。
宋佳正不知要对他再说什么，他这样的态度反而更适合她的心意，她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
她完全怔住。
门外，就是她想去的画室。
一排沾满颜料的画架、靠墙摆放的几尊石膏像、铺有蓝『色』桌布的桌子及其上面几组静物、花瓶中快蔫掉的葵花，这里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室。
宋佳转头看看还在赏荷的楚岩汐，终于还是迈步进了画室，她将其中一组静物中的苹果拿起来，反面对着布景布的地方，果然有被她咬过一口的痕迹。
她手中的苹果掉落地上。
从画室的窗子看出去，是她看惯的那片民居。拥挤的小道，街上小贩的吆喝，混杂烤羊肉串香味的空气穿堂入室，一如往常。
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愿意相信自己在梦中，宋佳也不例外。她想这全是一场梦，否则今天考试怎么会这样出奇地顺利，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离奇近乎到灵异的事件。或许没多久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还躺在寝室的单人床上，手里握着一本复习书。
一切都是因为太累，才会出现这样的奇异梦境。若是梦境，事情就好解释，楚岩汐不可能是这位男生的名字，因为前者在她梦中每回出现都是古代装束，他是古人啊。
难得可以这样思维清晰地掌控自己的梦境，宋佳反而有些开心。她脚步轻快地返回楚岩汐身边，他转头看着她。
与他清冷的目光相接，即使知道只是梦境，宋佳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在床沿坐下，双手无处可放只好撑在身后，她无话找话地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四十二章经。”
“什么？”
“佛经。”楚岩汐将书递给她。
宋佳接过，随手翻了一下，里面全是竖排版式的繁体字，她有些惊诧：“全是繁体啊，你能看明白？”
楚岩汐轻点下头。
宋佳又问：“你平时看些什么书？你是不是中文系学生？”
“我比较习惯看佛经，”楚岩汐道，“母亲喜欢读给我听。”
宋佳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一个场景，那位古装的楚岩汐握本书卷靠在闲榻上看，一位女子问：“你又看佛经？”
明明不是自己，宋佳却感觉是自己在发问。
楚岩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睛未离书本。
她上前在他身边坐下，将挡在他脸前的书按下来：“你不是说你不想修佛，为什么总是看佛经？”
楚岩汐望向她的目光依然清冷，可眼波流转中却有似水柔情，只是他说出的话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你不想成饭桶，可你每天也吃饭。”
她已适应他的说话方式，才不被激怒，她微笑问道：“世人常道‘佛法无边’，可到底什么是‘佛法’？”
楚岩汐坐正了身体，他们两个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女子甚至能听见楚岩汐轻缓的呼吸声。他身上有股淡冷暗香，让她心悸难耐，却又心安。楚岩汐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那么专注，好似在研究一幅稀世名画。
『性』格一向开朗的她也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难为情，她想转头避开他眼中锋芒时，楚岩汐抬手轻柔地托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保持着与他四目相对的姿势。
“在希望与失望之间的，就是佛法。”略做停顿，他柔声问：“你能懂吗？”
女子眼中全是『迷』茫，她摇头，这句话太过深奥，什么是希望与失望之间？难道是得到与得不到之间？可是佛法怎么会去讲究得失？她真的不懂。
楚岩汐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但他很快撤了手，重新仰靠在闲榻上，他们的距离重又拉远。
她总感觉他还想做更多，却每次都压制。
场景到了这里，宋佳在想，这种情调这种距离，看起来他们两个又都相爱，至少，他应当吻她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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