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
“嗯？”
“你喜欢雪吗？”
她轻轻一笑，“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你。”
“喜欢啊，雪下满地时，可以踏步踩出嘎吱声，抬头就是飘飘簌簌的浪漫，怎么能不喜欢呢？”
陆允之淡淡一笑，“和我想的一样。那你喜欢雨吗？”
她觉得古怪，还是耐心回道：“不喜欢，下雨就无法出门，这里都是土路，一下雨满地泥泞，不仅鞋袜会浸湿还很难刷洗，而且，下雨天总是和悲情故事搭配在一起，整得人伤感悲情，所以我不喜欢。”
“嗯，我也不喜欢。那你喜欢风吗？”
安歌一愣，风？
顾源说风是自由自在的，没有方向的，可它又是会说话的，生气时狂风怒卷，温柔时轻轻吹拂，伤心时呼呼呜咽，调皮时怪雨盲风，开心时沙沙作响，着急时簌簌而起……
见她久未回答，陆允之也没有追问，温柔笑道：“我不问你了。”
以后我会慢慢知道的。
安歌回过神，浅笑，“公子，你怎么不问问我最喜欢什么。”
“钱，你最喜欢钱，这个不用问。”他温柔凝视过来。“你还喜欢粉色，蓝色，喜欢吃辣，喜欢睡觉，喜欢话本。”
安歌突然就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真诚的陆允之，头一次，先移开了眼。
“公子，你现在头脑清醒吗？想睡觉，还是想聊天？”
陆允之声音幽幽的，“和我聊聊天吧，太久没见你了，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不嫌我烦吧？”
“怎会，我也有很多话想说的。”
陆允之醉酒的眼根本不受控制，他害怕再多看几眼就无法离开，低下头，乖乖盯着自己脚面。
“嗯，你先说。”
“公子，我知你有好几家书局，我也想开间书局，可是，那位老爷子不想卖给我，不知你在这方面有没有熟人，帮我引荐一下，入个行！”
“不瞒你，我知道这事，喜儿回禀过，我也命人调查过，那老先生不想卖给你，是因为你是个外行，又是个女子，他怕你别有用心，刻印些……刻印些……”
突然变结巴，安歌了然，“怕我刻些淫词艳曲，小黄书，让他书局名声尽毁？”
陆允之轻轻嗯了一声。
安歌身子萎靡下来，语气却有些执拗，“这我可以保证，干得绝对是正经营生，他嫌我是个女子，这种想法太过狭隘了吧？女子就不能做书商吗？无才便是德吗？必须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才算正常吗？书是死的，和谁印出来有关系吗？男人印的书是经史子集，女人印出来就不是了吗？”
陆允之晕乎乎地，但他很认真的说：“我之所以创办书局，是因为市面上流通的刻书大多数都是官刻，朝廷命人所出书籍有太多局限，除了经史子集，医书农书，他们几乎不会留存其他文化之源，而且，一部书几乎要一两银子，对于平常人家是难以支撑的开销，学子们想饱览群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开办书局，可以让他们免费借阅，若谁有好的稿子还可以投来赚钱，不怕你笑话，书局营收已经赶上了所有字画店总和，因为~~”
他似乎有些羞于启齿，“因为除了科考，百姓也好，贵族也罢，对通俗小说更喜闻乐见，是书坊里卖的最好的种类，我书局里有几位先生颇具才气，我不知你开书局要印什么样子的书，但你若喜欢，就把那几家都给你，你想印什么就印什么。”
“给我……”
对啊，陆允之不就是现成的大股东吗？为何要舍近求远？而且，他书局体系都已完善，人员都是各地搜罗来的精英，简直就是万事俱备啊！
“公子，我能不能和你谈合作？”
“合作?”
“对！就是我想借用你的刻具，人手，来出版我的读物，利润按四六分！”
想了想，她摆摆手，“按五五分吧，多给你点，毕竟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脑子！但你放心，我要出版的故事绝不是世面上看到的那种艳俗之物，绝对是让人过目难忘的惊世之作！不过，你答应我，要把文笔最好的人才都调过来，一起完成一本书，等我满意了才可出版！”
陆允之浅笑，“我不要，都给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安歌沉默一瞬，终于还是狠心开口，“公子，我不知你现在是否清醒，可是这些话我现在必须说清楚。”
她起身，压住心中悸动，背对他，“公子，你喜欢男人也好，喜欢我也好，都不应该拿一生的婚约来儿戏，承诺是一张嘴一开一合就可以给的东西，可真要得到，中间得有个做到，一生何其漫长，背上承诺，就是一辈子的责任，即使我没脸没皮可以占你便宜，但老太爷那里怎么办？你的家族延续怎么办？世人的流言蜚语怎么办？”
她走到窗边，看着屋外竹影弯而不折，折而不断，感叹道：“公子，你高尚不俗，如这竹子一般四季青翠，凌霜傲雨，坚韧挺拔，不应该为我，或者为情所困，也许我们还过于年轻，对于感情相当看重，还会那么天真，那么冲动，可是，时间会教会人成熟，你我都会老的，没有人会为了一段没有终点的路一直前行，就像我，过去以为没有顾源自己根本活不下去，可是，你也看到了，出现一个和他很像的人，我便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更可笑的是，放弃南宫玥后，我依然活得很好，有了新的家人，有了新的事业，好像，爱情也没有那么必不可少，也并非就那一人不可，人是会变得……”
她缓缓走过来，对着陆允之微微一笑，“你也会更加成熟，还会遇到其他奇女子，公子，我们现在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奴仆，可以做姐弟，唯独不能是夫妻，我不想你我最后的结果是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相处，人的欲望都是慢慢膨胀起来的，你现在也许觉得只要和我有点关系就好，可是过几年呢？你会想我能多陪在你身边，你会觉得我做的远远不够，想要更多，想要一个名副其实的妻子，可是，我做不到的，爱会生怨，怨会生恨，我不想结果是悲剧，公子，我喜欢你，像喜欢每一个对我好的人一样喜欢你，我担心你，惦记你，是因为我想你是我的家人，是我的恩人，可是，你总这样热烈，让我胆怯，我没有办法靠近你，这份情，我注定还不起，你越对我好，只会让我觉得害怕，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你……”
“别说了！”他痛苦摇头，“不用再说了。”
无所畏惧的表达感情没错，可是也得分时候，对方喜欢，能接受，叫两情相悦，对方不喜欢，不能接受就是负担。
他晃悠悠起身，感觉羞愧难当。“书局都给你管，算我请你打理，若有盈利，别忘了及时归账！”
安歌也知点到为止，有些尴尬回答：“嗯，我不会中饱私囊的。”
“明日我便启程回京了，你不必相送，来日再会。”
他低着头，踉跄几步往外，可惜左摇右晃，撞到了门口的花架，一盆君子兰摔得粉碎，黑色泥土飞溅起来沾满鞋袜，场面令人难堪。
“对不住，对不住，云舒！”
安歌扶上他胳膊，被轻轻推开，他扯出一个笑容，又向前两步，“不用，不用，我可以！云舒！”
“公子，我……”
“安歌，你没错，是我太贪心。”他声音都碎了，“原谅我太想拥有你。”
他眼神闪躲，发力后又跌到门框上，云舒喘着粗气跑来，“公子！”
“去徐府。”
云舒一脸疑惑，“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带我离开。”陆允之五指紧紧攥着云舒衣袖，眼神痛苦的祈求。
云舒震惊，没敢多问，直接背起人就走。
安歌没有追上来，她知道，人应该心狠一点的，对自己，对他人都好。
小丸子端着一碗清汤面，慌慌张张走来，“姑娘，他们怎么走了？醒酒汤快好了呀？”
“公子……”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某个地方隐隐作痛，“小丸子，我想睡一觉，谁都别来打扰我！”
“啊？为什么？姑娘，你怎么流泪了，到底怎么了嘛？”
安歌摇摇头，背身回房，关上门，在陆允之刚刚躺过的地方默默坐下，一行泪淌下来。
陆允之，你知道吗？我给顾源盖了一座墓，碑石上刻的：亡夫顾源之墓，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爱妻安歌立。
那条小熊项链是我唯一的念想，已经埋在了地里，我不害怕死亡，甚至渴望死亡能带给我安宁，让我可以心无愧疚的去见他，告诉他，我有努力的活下去过，对不起，我只能是一个人的妻子，我也只想是他的妻子，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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