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姚千仞放声痛哭，路远和张小山也是热泪盈眶。
虽然和刘启德孟魁二人认识的时日不长，但二人性情豪爽且满怀忠义，可谓良师益友。
想到孟魁对自己的照顾，以及与刘启德恍如昨日的酣饮，路远气郁心结，又晕了过去。
随后的一天一夜，路远一直昏昏沉沉。
脑子中忽而是撸猫时的轻松；忽而是在山间小镇上第一次生死搏杀的紧张；
踢进足球赛致胜一球的喜悦还没有散去，就被满身血污的孟魁大嗓门打散了：“路兄弟，一定要替我和刘大人报仇啊！”
恍惚间，他看见妹妹向自己走来，关切地问道：
“大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路远急忙伸出手，生怕她溜走，却听得一声低呼。
一惊之下，路远睁开眼，确实是自己的妹妹。
可惜没戴幕篱的长平没有任何的惊喜和欢悦，只有一丝被猝然冒犯的羞恼。
齐公公轻声咳嗽了一下，如果不是对路远心存感激，敢如此轻佻和僭越的人，他早已一掌毙命了。
至于张小山，此刻脸上满满的崇拜和羡慕。大哥就是大哥！
路远忽然反应过来，小凡的意志不够强，被长平的本体意识压制了，那么自己的行为确实是大不敬。
“微臣罪该万死！实在是烧得有些糊涂，误把公主当做家人，绝无轻慢之意。”路远赶紧解释。
“这，”长平有些迟疑，毕竟从小被尊崇惯了，对方的举动实在无礼。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命都是眼前这人救下的，也就释然了：
“无妨，路大人是为我才伤重至此，本宫不会怪责的。”
“此来是看看路大人伤势，也是想听听下一步我们如何行事。”
长平年方十五，但按照现代社会实际年龄，其实还不满十四周岁。
从小颇得崇祯宠爱，但她并不骄纵蛮横，见多了父皇为国事忧虑，言行之间，反而颇为沉稳。
此刻，她很自然地岔开方才之事，也免了大家的尴尬。
屋内除了齐公公和张小山，已然包裹好伤口的姚千仞和伯远仲远兄弟也都来了。
此外就是房屋主人—一位胖胖的商贾，张三通，名字配上人畜无害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他是北京城最大的粮商。
虽然粮商必定和朝廷有关系，但那只是他第一重身份。
能在大顺军入城之后随即得到礼遇，说明他在大顺军那边也是吃得开的。
实际上，他最隐秘的身份是直接听命于皇上，比锦衣卫还要更近一层。
伯远和仲远也只是他和崇祯的传信人，并非相互从属。
众人之中，张小山身份最低，如果不是和路远的关系，根本不能与会；
他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在角落里听着。
姚千仞是个武人，上阵拼命没问题，出主意就算了；
他满脑子就是养好伤找大顺军拼命，多杀一个是一个。
伯远、仲远和齐公公本来都会在城破那日随着崇祯和长平赴死的，因为路远救下公主，才活了下来。
对他们而言，保护公主就是一切，只要公主安全，去任何地方都无异议。
长平固然沉稳，毕竟只有十五岁，久居深宫的她对宫墙之外全无了解。
后续如何行事，并没有太多主意。
本能地，她很相信此刻靠坐床榻的小小虚弱百户。
于是，路远只能和张三通商量了。
张三通对于大家暂住并无异议，但眼中的一抹犹疑还是让路远捕捉到了。
他明白，虽然张三通的某个身份可能让内院不致被大顺军闯入，但长平毕竟是崇祯的长公主，李自成一定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一俟局势稳定，一行人再想安全出城就更有难度了。
“公主殿下，下臣建议我等尽快出城。”路远声音不高，但很坚定。
“咱家也同意路小哥的提议，公主千金之体，留在城中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只是小哥如此虚弱，恐不堪劳顿。”齐公公既关心公主安危，也念着路远的伤势。
“这个无妨，如果张大人有办法让我等出城，还是越早越好，至于我和姚大哥刘大哥的伤，军伍之人，只要不死，就能走。”
路远自己都有点骄傲，说得这么慷慨激昂！
“冠清大哥家在城外有座庄院，我等可以暂去那里休养几日。正好也可以看看刘大人的亲眷。
刘大人为国战死，如有可能，还请公主允许下臣能安顿一下他的家人，然后臣等护佑公主南下。”
路远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张三通便去准备一应事宜。
丑时三刻，众人扮作伙计，长平公主和随身的两三个宫女也换了小仆的衣服。
路远和刘冠请被安顿在一辆马车上，一行人向专供粮车出入的朝阳门而去。
途径宣武门，姚千仞隐约看见门楼内墙挂着数个头颅，借着火把，赫然就是李若琏、刘启德、孟魁等数名不屈战死的忠勇将领。
激愤之下，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一大步，却被旁边的一股大力扯了回来。
“姚百户切莫冲动，忘了自己的职责。”齐公公那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路远虽在车内歇息，却因灵敏的耳力听到了齐公公的声音，撩起布幔，他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平日，夜间城门都是关闭的，但这两日大顺军初进京城，为方便军政人马，以及物资运输，反而彻夜开放。
为彰显仁政，李自成也不阻止百姓进出，只是盘查得比较严。
在他看来，崇祯都绝望自缢了，所谓的大明重臣，除了寥寥几人在家上吊自焚，其他都争先恐后焚香洁宅迎接他的到来，这彻夜开放的城门就是他的王霸之气！
张三通亲自与负责看守城门的大顺军掌旅交涉，影影绰绰之下，一阵爽朗的笑声和另一阵猥琐的笑声相和，一行人顺利地出了北京城。
出城后，张三通并没有随公主一行去刘家庄院，而是带着商队去庆丰码头运粮。
满朝文武竞相改头换面向大顺效忠，他一个小小粮商，也必须表现出自己的惟利是图和见风使舵，才能继续掩护自己的最终身份。
崇祯殡天，新皇未立，该向谁效忠？看着逐渐远去的长平一行，胖子发出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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