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潜意识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存在，尽管意识像警察一样监视着它，但它还是常常在不经意间突破意识的藩篱而来个华丽亮相。
王建军的满面愁云就是一种潜意识的亮相。
戴天突是王建军的好朋友，王建军的潜意识不希望看到戴天突参与到犯罪活动中。
可刚才赵百超对戴天突的惊诧一瞥，蕴含着委屈、不满、愤怒，虽然转瞬即逝，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但信息量非常丰富，暴露了许多藏在赵百超内心深处的秘密。当然其中最大的秘密是让王建军怀疑戴天突的清白，戴天突并不清白，有极大的可能参与其中。
赵百超听了戴天突的埋怨后，瞬间展示出来的惊诧一瞥，无疑是赵百超潜意识的一个精彩亮相！
可能连赵百超自己都没有察觉，却被尖牙利嘴等待猎物上套的王建军逮到。
赵百超在惊诧什么？他在惊诧自己的偶像戴天突突然间的冷血无情！
戴天突明知他赵百超在拼命撇清戴天突和杀人案的关系，可是戴天突却一点不领情，反而当面责怪赵百超行为乖离，干下杀人的勾当，害他戴天突涉足其中，被警察当作嫌疑犯看待。
明明是两人默契的事儿，我赵百超正在承受多大的委屈，而你竟然如此说话！
这可不是我赵百超认识的天突哥会说的话呀！
不过赵百超随后应该是马上醒悟了，他的天突哥之所以这么做，乃是迫不得己，纯碎出于自保，不得不狠下心来牺牲他赵百超，这叫丢卒保车。
赵百超早就打定了要牺牲自己保护戴天突的念头，戴天突的无情无义尽管令人心寒，但还是没有改变他的既定政策，所以马上开始亡羊补牢，把被潜意识扯开的意识的藩篱修补完整，迅速收回了他的惊诧一瞥。
这就是王建军对赵百超潜意识短暂亮相的判断。
王建军心里凉了半截，要是现在对赵百超潜意识的判断正确的话，戴天突可就有大麻烦了。赵百超杜撰出来一个五哥，很可能根本不存在，要真有个五哥，那这位五哥也一定就是戴天突！
戴天突有很大的可能和戴立秋、赵百超见过面，而且采集傻子校的脊髓液的指令本来就是他下的。
可按照他对戴天突的人格品行、行为模式的了解，戴天突就算丢脑袋也不会干出如此下三滥的事情出来。
而且戴天突的潜意识也没有迹象显露出来他说着谎话。
难道自己误判了赵百超的潜意识？还是另有隐情？
但愿如此吧！王建军不忍想下去，马上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王建军也像赵百超那样马上恢复过来，修补完整意识的藩篱，别让旁人偷窥出秘密来，特别是戴天突，这小子可不是一个粗人，他本来就是学生命科学的。
王建军恢复平静，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对赵百超说道：“现在请你把你们从傻子校身上采集他的脊髓液的经过说清楚。要是说累了可以喝口水，但希望你能说得尽量详细一点。”
王建军明白赵百超是个不怕死的货，有反社会倾向，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死守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古训，当作天条。威胁和讲大道理对他不但没有作用，反而会坏事。照顾他的心情很重要，尽量不要得罪他，惹他生气。所以语调柔柔的，像对情人和朋友说话。
赵百超继续说下去，道：“没想到聋子阿婆没说错，傻子校也很守信，我和戴立秋在凉亭里等到半夜，还真把他等到了。想起天突哥等着他老人家的救命液活命，那个驾驶员一走，戴立秋就准备在凉亭里就动手，抽取老人家的脊髓液，可傻子校却竭力反对，还骂他比树桩头还蠢，怪不得混不出个人样。”
王建军疑惑道：“难道傻子校又后悔了？他不想死了？”
赵百超摇摇头，说道：“傻子校其实完全是在为我们考虑，他怕戴立秋笨手笨脚的干不来细活，万一不小心把他这个老家伙给整死了，会害了我们两个年轻人背上杀人的罪名，押赴刑场枪决，那就太不值了。不能在凉亭这样的公众场合干这事，必须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才行。当时我提出来去戴大椎家，戴大椎家已经成了绝户，唯一的邻居就是聋子阿婆，应该非常安全，可傻子校又怕弄脏了别人家的房子，太不厚道。最后还是他自己提出来，可以去后山的那片松树林里干这事，林子里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很光滑，可以当桌子用。傻子校二十年前去过那里，知道那地方非常幽静，也很整洁，风水也很好，万一真的把他整死了，挖个坑葬在那里也心甘情愿。当然最大的好处是你就算闹翻天也无人察觉。”
王建军打断赵百超的话，问道：“难道这个时候的傻子校变成正常人了？没有任何精神障碍？”
赵百超点头，说道：“完全是个正常人，我们还怀疑他平时的怂样是装出来的呢！不过还是有点糊涂，他对我们说，他刚刚去给一户大富人家的女主人看过病，女主人躺在床上几十年，已经成妖了，妖能惑人，差点把他的精气给摄走，幸亏他走得快。”
王建军和戴天突相视会意，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估计那天是傻子校最后一次给胡照曦的骷髅母亲看病，因为被注射了N14的缘故，他的先人记忆被激活，成了大半个戴思恭，戴思恭乃是神医，所以神志清爽不是问题。
王建军点点头，问道：“你们相信他说的话吗？”
赵百超摇头说道：“鬼才信！傻子校做过一段时间的‘童心’，装神弄鬼的，方圆五十里路内到处是信徒，估计是被那些善男信女请去驱鬼逐妖去了吧！”
王建军说道：“继续说下去吧。”
赵百超说道：“去后山有好长一段路，傻子校连走平路都东倒西歪，上不了山，我和戴立秋只要轮流背着他去后山的松林。后山的松林占了大半座山，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林子里的那块大石头的时候，已经累得又饿又累。幸亏我们随身带着吃的，有一大袋子红烧的秋刀鱼，还有两瓶绍兴黄酒，本来是答应给傻子校的，现在也顾不了许多了，酒肉不分家，三人一起分享。等我们吃饱喝足，也养足了精神，就开始干正事。正如傻子校说的那样，戴立秋这人干不了细活，他拿着尺把长的针头才刺进傻子校的腰里，傻子校就痛得哇哇乱叫，拼命挣扎，幸亏是在这荒山野岭上，要是在村里早就被人发觉了。我一个人哪里控制不住傻子校？而戴立秋要干活，也根本腾不出手来，只好叫停。戴立秋责怪傻子校贪生怕死，一点不配合，本是忍一忍就能完成的事儿。傻子校发起脾气来，说他不怕死，就是怕痛。眼看事情没法子进行下去，最后还是傻子校自己想出主意来，他想自杀，希望我们在他即失去知觉的时候，取走他的脊髓液，能救戴天哥一命，也算他傻子校死得重于泰山。我和戴立秋商量了一下，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救人如救火，天突哥就在医院里躺着，只好听从傻子校的。在荒山野岭里想自杀还真不容易，傻子校拼命用手掐自己的脖子想一死了之，可是一时间哪里死得了？戴立秋这人性子急，怕傻子校一死，他的脊髓液会出现质量问题，竟然在他还没有死的时候，又迫不及待把长针刺进他的腰里，傻子校太痛苦了，想动又不敢动，生怕误了戴立秋的活儿，我实在看不下去，估计当时也是脑子充血昏了头，上前一把掐住傻子校的喉咙，往死里用力。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傻子校已经一动不动了，而戴立秋手里的针筒已经抽满长长一管脊髓液，我们才回过神来，当时就害怕起来，五哥交给我们的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我们已经闯下塌天大祸，把自己的长辈傻子校给杀了。事情已经难以挽回，唯一的安慰是手里的脊髓液还能救天突哥一命。我们连忙把现场收拾起来，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塞进了随身带的袋子里，尽量不留下一点痕迹，匆忙下了山，当天晚上我们就回了城。本来我们打算第二天晚上拿上锄头铲子把傻子校埋在松林里的，傻子校说过，这里的风水很好，他能埋在这里一定能保佑后面的子孙大富大贵。可是第二天上午，听说你们刑侦队的人正在九灵山下抓人，我们就不敢上山来了。”
王建军问道：“你们进城后，是在什么地方把脊髓液交给你嘴里的五哥的？”
赵百超说道：“我不知道。进城后戴立秋就把我赶下了车，是他一个人去见五哥的。”
王建军说道：“听你的交代，你不是故意杀死傻子校的，而是帮着他自杀。我说的没错吧？”
赵百超苦笑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说到底还是我掐死自己亲舅舅的，已经犯下大逆不道的死罪。不就是一死吗？本来我也懒得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是看在你和天突哥是朋友的份上才告诉你实情。”
赵百超转身对戴天突说道：“对不起，天突哥，都怪我从小没好好读书，脑子又是进过水的，这才上了别人的当，给你舔了许多麻烦，请你千万原谅。这辈子估计不能和你活着相见了，希望以后你自己多多保重。”
赵百超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泪眼婆沙。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也有泪腺。
戴天突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可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人家都已经一只脚踩进冥界的人。
戴天突痴呆半天，才说道：“眼前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说吧！王队长就在这里，没怎么触犯法律的事，想来他也不会为难我们。”
赵百超急忙说道：“我没什么需要。就是烟瘾犯了，没烟抽，真的太难受了。能不能给我弄一包烟？一包就够了。”
戴天突是不抽烟的，身上不会带烟，只好向王建军求救。
王建军搜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掏出半包烟递给赵百超，说道：“你先抽着吧！平时抽什么牌子的？等会我请人给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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