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负责妇女和宣传工作的武齐悦汇报了她的工作安排:“刘知青,我按你的吩咐,已经把附近大队所有会宰猪的屠夫都召集起来了。根据刘子光给我的要货清单,我已经安排好了,端午节前三天开始集中宰杀。这次任务量不小,三天内需要完成1250头猪的宰杀和初步处理。”
听到“三天杀1250头猪”这个数字,刘昌明吃了一惊。他担心工作量太大,容易出乱子,连忙问:“武主任,三天杀1250头?这得需要多少屠夫才能干完?”
武齐悦显然早有准备,从容答道:“附近能叫上名的屠夫,我都通知到了,一共二十七个人。按三天算,平均每天要宰杀四百二十头左右。我跟他们都讲清楚了,可以自带帮手和工具。我们大队提供活猪,他们负责完成从宰杀、褪毛到分割成两半(白板猪)的全过程,我们按每头猪两块钱的工钱结算。他们能赚多少,就看各自的手脚快慢了。”
“那这一千多头猪的下水(内脏)怎么办?也得有人处理啊!”刘昌明又提出下一个问题。
“猪下水我们有三个处理渠道,”武齐悦不慌不忙地解释,“一是像春节那样,我们自己组织人手做成卤味;二是已经跟县供销社的马主任联系好了,猪头、猪脚、猪心、猪腰子这些,供销社可以收购,不过出价不高;三是我们大队自己消化,卖给那些来拉菜的合作单位,价格能高一些。我的想法是,尽量用第一种和第三种方式处理,利润高些。”经过春节那次大规模宰猪的历练,武齐悦如今已是胸有成竹。
“你有安排就行。这些东西都是钱,千万别浪费了。”刘昌明叮嘱道。
郭明雄环视一圈,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他的目光落在负责文教卫生的冯婷身上。
“我这边暂时没有需要上会讨论的问题。”冯婷立刻表示。
“刚才武主任提到了端午节,”郭明雄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向了今天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正好,我们讨论一下,大队今年端午节,要不要给社员们表示表示?怎么个表示法?”
刘昌明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顾虑:“现在有好几百其他大队的社员在我们这里参加‘大会战’搞建设。如果我们只给我们自己的社员发福利,把他们撇在一边,会不会影响不好?显得我们樟木大队不懂人情世故。”
这话在理,请人家来帮忙,还区别对待,确实说不过去。
马会计想了想,提议道:“毕竟是传统节日,人情往来还是要讲的。我看,不如请所有参加会战的社员一起会个餐,热闹一下,也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小气。”
“马会计这个提议可行,”刘正茂接过话头。这事本来不归他直接管,但既然坐在这里,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请参加会战的社员集体会餐,再给他们放两天假,回家过节。至于我们大队自己的社员,就不统一安排会餐了。我的想法是,按户发放实物:每户发五斤肉、五斤鱼、再加五斤卤味。另外,按人头算,不论男女老幼,每个社员再发五块钱过节费。”
就在这时,学校教务主任郝利基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来。郭明雄看向他问:“郝老师,有事?”
郝利基略显迟疑,说道:“郭支书,各位领导。从城里运回来的那些课桌椅和文件柜,我已经组织高年级的学生做了初步清洁。但是其中有一部分损坏比较严重,需要修理。我们学校的几位男老师商量了一下,想自己动手维修,这样既能省钱,也能让学生们参与劳动实践。不过……我们缺少木工工具,想请大队支援一些。”
“这个没问题!”刘昌明立刻表态,“我下午就让人把木工工具,还有清漆、刷子这些送到学校去。如果老师们手艺还行,能顺便把那些桌椅柜子重新刷一遍漆,那就更好了。”他原本就打算安排人去学校修理,现在老师们主动要求自己干,他正好顺水推舟。
“那……我就没有其他事了。”郝利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好,我们继续。”郭明雄把话题重新拉回来,“刚才刘知青关于端午节福利的方案,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我觉得刘知青这个方案考虑得很周全,我赞成。”何福营第一个表态支持。
“我也没意见。”马会计紧跟着说。
郭明雄看向武齐悦和冯婷:“你们两个呢?”
“我没意见!”武齐悦爽快地说。
冯婷也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意见。”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按这个方案执行。”郭明雄做总结道,“我会通知厂区食堂,节前给所有参加会战的社员加几个硬菜,搞个简单的会餐,然后给他们放两天假,回家过节。至于我们大队的社员,就不统一会餐了,按刘知青说的,按户发鱼、肉、卤味,按人头每人发五块钱补贴,让他们自己回家改善生活,过个丰盛的端午节。”
听了刘正茂提出的端午节福利方案,郭明雄心里其实并不满意。他暗自盘算:按照刘正茂这个“发实物为主、少量现金”的法子,每户社员能拿到手的现金并不多。人口多的家庭,加起来也就几十块钱;要是只有三四口人的小家庭,能分到的钱就更少了,顶多十几二十块的样子。
虽然刘正茂也提议给社员发鱼、肉和卤味这些物资,确实也值些钱,但郭明雄深知农村的惯例。大队每年本来就会给社员分配粮食等基本生活物资,在普通社员看来,这些鱼和肉很可能被视作理所当然的“分配品”,很难将他们与“端午节特殊福利”联系起来,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郭明雄不好明确驳斥刘正茂的方案——毕竟方案本身合情合理,也解决了“区别对待”外来务工社员的难题,而且他自己一时也想不出更妥当的理由来主张多发钱。他只好暂且按下心思,打算先照着执行,等下一个节日(比如中秋)时,再想办法多给社员发些钱,也好提升一下自己这个新支书在群众中的威望。
昨天下午,谷山派出所的指导员接到了县公安局长董彪亲自打来的电话,要求暂停民警杨从先正在进行的业务培训。局里需要杨从先执行一项临时任务——陪同樟木大队副大队长刘正茂出差。
接到任务后,杨从先今天一早直接从家里出发,来到樟木大队部找刘正茂报到。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正在开会,便停下脚步,犹豫着是该进去还是在外等候。
正对着门口坐着的郭明雄一眼看到了他。两人在部队时就是战友,曾一起在冰天雪地里和“毛熊”搏过命,有着过命的交情。
“从先!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啊!”郭明雄热情地招呼道。
“你们在开会,我等等就好,不着急。”杨从先是个讲究规矩的人。
“会开完了,正好要散会。”郭明雄解释道。这本来就是解决具体问题的碰头会,事情说完也就散了。加上来了客人,与会的其他人便也知趣地拿起本子,互相招呼着离开了办公室。
杨从先这才走进来。刘正茂先给杨从先和郭明雄各递了一支烟,点上火,然后才开口问:“杨哥,任务通知接到了吧?”
“接到了,我就是来向你报到的。”杨从先点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指导员没具体说去哪,干什么。所以我专程过来问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出差?需要做什么准备?”
“后天一早出发,就我们两个人,开车去彩云省边境地区。”刘正茂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主要任务是办理几位知青的调动手续,把他们的关系转到我们樟木大队来。预计行程是七到十天。你明天必须回单位办好随身携带武器的申请手续,还要以我们两人共同执行任务的名义,由单位开具正式的介绍信。”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次出差的所有费用,由我们大队负责,不用你们单位承担。就这些事。后天上午八点,我会开车到你家接你。对了,杨哥,我记得你说过在部队学过开车?”
“有部队驾照,”杨从先确认道,“但转业后没摸过方向盘,就没去换地方驾照。”
“没事,我开的是军牌车,没那么严。你会开就行,路上我们可以换着开,能轻松点。”刘正茂说。
等他们谈完正事,郭明雄这才笑着邀请道:“从先,难得你来一趟,中午必须到我家吃饭,咱哥俩好好喝两杯。”
“明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杨从先难得地露出点笑容,“以后我常驻樟木大队,就在你这一亩三分地上,少不了要麻烦你这位‘地主’支持工作,吃饭的机会多的是。”
“以后是以后,今天是今天!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么说定了,中午跟我回家!”郭明雄依旧热情相邀。
“真不行,明雄。”杨从先认真解释道,“后天一早就出差,我得赶紧回所里向指导员汇报一下具体情况。尤其是携带武器外出,我不知道具体要办哪些手续,得回去问清楚。这第一次,不能出岔子。吃饭的事,改天,改天我一定登门叨扰。”
杨从先是个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人,说完便没再多停留,匆匆离开了。
郭明雄转头对刘正茂说:“刘知青,正好,你和我一起去新学校看看那些收回来的旧课桌吧。”
“好,您稍等我一下。”刘正茂应着,把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收进随身的黄军包里,起身跟着郭明雄走出了办公室。
两人沿着村道走了百多米,郭明雄见前后无人,这才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问道:“刘知青,最近……秦主任,或者古大仲支书,有没有私下跟你透露过什么消息?”
刘正茂闻言,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郭明雄:“没有啊。郭支书,是出什么事了吗?”
“真没有?”郭明雄盯着刘正茂的眼睛,又确认了一遍。
“真没有!”刘正茂一脸无辜,语气肯定。
看刘正茂的神情不像作假,郭明雄心里犹豫起来,盘算着要不要把有人暗中调查他家的事点破。这念头只在他脑子里转了几秒钟,最终,他决定还是给刘正茂一点暗示,至于刘正茂能不能领会,就看他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刘知青,我也是听说啊,”郭明雄斟酌着用词,声音压得更低了,“最近好像上面在搞什么审查,风声有点紧。具体是什么情况,涉及到谁,我也不清楚。你路子广,人面熟,所以随口问问你听没听到什么风声。”
“有这事?”刘正茂心里快速猜测着郭明雄专门找机会说这话的用意,表面上却露出几分事不关己的轻松表情,“我这种小人物,应该没人会注意吧。”
郭明雄见刘正茂这般反应,觉得自己作为支书,该提醒的义务已经尽到,便不再多言,转而真的带着刘正茂朝新校舍走去。
在学校临时存放物品的旧教室里,被安排到学校帮忙的韩亚武和王东两位老师,正利用课间休息时间,埋头整理、归置那些从城里运回来的旧课桌椅。
在韩、王两位老师的引导下,郭明雄和刘正茂围着这批旧桌椅仔细看了一圈。大部分桌椅还算完整,只有小部分缺了桌面板或者断了腿,但普遍显得十分陈旧,表面油漆剥落,需要重新刷漆才能使用。
“两位老师辛苦了,”郭明雄看过后,对韩亚武和王东说,“下午刘昌明大队长会派人把木工工具和油漆送过来。后面修理、翻新这些课桌椅的活儿,就要多麻烦二位费心了,争取下学期开学能让孩子们用上。”
“郭支书言重了,这是我们分内的事,应该做的。”韩亚武连忙低声回答,“请大队放心,我们一定在开学前把这些桌椅修理、油漆好。”
“好,那我代表大队,也代表孩子们,先谢谢你们了。”郭明雄说着,掏出烟盒,给韩亚武和王东递烟。
韩亚武和王东对视一眼,都有些惶恐地连连摆手,拘谨地谢绝了:“谢谢郭支书,我们……我们不抽,不抽。”
韩亚武和王东,两人都是“右派”身份,漫长岁月的磋磨,早已让他们变得谨小慎微,尤其不习惯、甚至有些畏惧与“领导”打交道。见他们在郭明雄面前那副小心翼翼、近乎惊悚的模样,刘正茂心里有些不忍,便主动拉着郭明雄离开了新学校。
从学校出来后,刘正茂觉得这是个说话的机会,便对郭明雄说:“郭哥,明天早上,想请你和刘昌明大队长一起出面,帮我个忙。”
“哦?什么事需要我们两个人同时出面?”郭明雄有些好奇。
“我想把老冯头接到我新家去住,怕他老人家心里不踏实,不肯来。所以想请你们两位大队领导出面做个保,让他能放心。”刘正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你要把老冯头接去你家住?”郭明雄着实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刘正茂。老冯头是大队里出了名的孤寡老人,与刘正茂非亲非故,他怎么会有此一举?
“郭哥,跟你交个底吧。”刘正茂诚恳地说,“是老王师傅觉得老冯头孤苦伶仃,年纪越来越大,往后日子难过,跟我提过好几次。这次我正好盖了新房,有空余的地方,加上我自己也觉得应该帮一把,就跟母亲商量了,她也同意。我们打算明天早上去接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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