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芙清凌凌的眼神看着裴晋，执拗的神情仿佛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裴晋突然笑了起来，俯身靠近白若芙，在她耳旁低语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得到了？”
裴晋的声音如醇酒一般流淌到白若芙的心间，让她感到有些微醺。丝丝缕缕的气息好似不经意间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在初春的二月中，清凉又灼人。
她好像忽然闻到了桃花酿的芬芳，脸颊酡红，未饮先醉。
白若芙清了清嗓子，略偏了偏头道：“是我先问的。”
裴晋看着白若芙娇艳欲滴的面庞、欲说还休的神情，顿觉春风旖旎，月色撩人。
他向来不喜勉强别人，此刻却不由得追问道：“我不清楚问题的意思，该如何作答呢？”
白若芙嗔怒地瞪了裴晋一眼，转身欲走：“堂堂裴解元不会回答就别为难了。”
裴晋连忙拉住白若芙的衣袖道：“不为难，我答！”
白若芙停住脚步，等着裴晋回答。裴晋认真思索一番道：“跳出你给的这个情境来讲，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这个人或者这件事是否是可替代的。”
白若芙道：“何意？”
裴晋接着道：“若是可以替代的，大概‘从未得到’会少些痛苦，因为可以从后续的‘替代品’中获得满足。”
白若芙问道：“那若不可替代呢？”
裴晋道：“若是不可替代的话，‘得而又失’大概会让痛苦加倍，但会少些遗憾吧，所以我一定会选择‘得而又失’。”
白若芙双手抱胸看着裴晋道：“裴解元倒是很理性，想的很全面。”
裴晋观察白若芙的神色，看出她绝不是在夸自己，有些犹豫道：“但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
白若芙道：“你以后还有很长的生命，也许会科举入仕，位极人臣。也许会如你祖父一般着书立说，四处讲学。但无论哪一条路，你终究会娶妻生子。没有我，你也终究会有别人。所以，你大概会选择‘从未得到’。”
裴晋随着白若芙的描述，想象着自己以后的人生。当她说道自己以后会“娶妻生子”时，他不禁幻想起若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该是何等的满足幸福。可当他一想到她可能永远消失时，心中的钝痛便磨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裴晋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会是可以替代的？你就是你，永远也无法替代。你不能预设我会有别人，如此，你又怎会相信我呢？”
白若芙静静看着裴晋的双眼，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实性。
裴晋道：“况且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也要考虑你的处境。你需要我帮你，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永远会选择知道真相。”
他确实也是如此做的。白若芙望着裴晋半晌，低声道：“谢谢你。”
裴晋也放低了声音道：“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白若芙本有些感动，但看着裴晋深邃的双眸中隐隐跳动着晶亮的光芒，她有些防备地看着裴晋道：“那你想要什么？”
裴晋温柔一笑，说道：“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让我得而......又失。”
白若芙略一怔愣，裴晋又微微靠近了一点，双眸中的光芒更盛了一些：“当然，如果你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更好了。我究竟有没有得到？”
白若芙刚想再瞪他一眼，裴晋忽然身体晃了晃，眼神逐渐虚焦。白若芙赶紧扶住裴晋道：“你怎么了？”
裴晋的眉头蹙了起来，闭上双眼缓了缓，复又睁开道：“大概今日体力有些透支。”
白若芙想到裴晋先是考了一整日，又万分惊险地救回白柯文，回来后又赶到白府善后，体力脑力几乎都没有休息过。
想到这里，白若芙暗自懊悔刚才还逼他回答问题。想到在考场外看到被抬走的考生，她有些心慌地扶住裴晋道：“我送你回去。”
裴晋缓了缓道：“没事，刚才只是一时有些头晕。这么晚了，该我送你回程府。”
白若芙也不再多话，一手搂住裴晋的腰，把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干脆道：“扶稳了！”
裴晋见白若芙与自己如此亲近，心中颇为高兴，一时没听懂白若芙的意思，恍惚道：“嗯？”
下一秒他就发现，白若芙带着他拔地而起，飞快地穿过各个街道，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路线奔向裴府。
白若芙的臂膀稳稳地扶着裴晋，飞奔匀速又平稳。春风拂面惹人醉，清凉的初春夜风拂着两人的面颊，裴晋隐隐闻到了白若芙发间的清香，一切都平静安逸地让他昏昏欲睡。他更紧地搂住白若芙的肩膀，想要两个人离得更近一些、再近一点。
裴晋还沉浸在这醉人的夜风中，白若芙比平时更轻柔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到了。”
裴晋看到两人已来到了裴府门前。白若芙搂着他腰的手已经放开，他的手却依然搭在白若芙的肩膀上。
他突然手臂一用力，将白若芙揽在怀中，鼻尖嗅着她发中的香气。
白若芙僵在原地，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裴晋低下头，呼吸拂过她的脖颈，激起了一片战栗。她听到裴晋低低道：“若芙，别再离开我，别再离开我了......”
裴晋的声音颤抖又带着一丝恳求，绝望中又带着一丝期望，几乎让她闻之落泪。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叫她的本名了，这声“若芙”直直打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随着裴晋的呼吸起起伏伏，如漂浮在青山白云间，梦幻又缥缈。
她伸出颤抖的手，刚要抚上裴晋的腰，裴家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
白若芙慌忙离开裴晋的怀抱，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待她整理好后，她看到松烟正小跑着过来，看着她和裴晋道：“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按照公子说的，安抚好了老爷和夫人，公子直接回房休息即可......”
松烟边说边觑着裴晋，越说声音越小，他怎么觉得自家公子的目光好像要吃了他一般。
白若芙在一旁道：“那你回去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说。”
裴晋只得放下心中想说的一万句话，柔声说道：“你也早点休息，我......找机会去看你。”
白若芙点了点头，转身走了。直到拐过街角，她还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此时，月色正好，夜风正凉。
几百里外的一处驿站内，一个面容俊朗、身体健壮的年轻男子站在客舍的窗前，望着天上相同的一弯明月，喃喃自语道：“妹妹，你真的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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