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楼来到了一楼。
叶小荷忽而停住了脚步，茫然的看着云少宇。
“都是小北楼，为什么一楼那么美好，二楼却那么混乱呢？”
“因为……”
云少宇心里有比较标准的答案，可是面对纯真的小荷，却不是那么容易回答。
“你妈是老师，问她。”
“嗯。”
叶小荷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我是老师，可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二楼混乱，也只是一种现象。那些看起来很叛逆的孩子，大部分长大以后都很懂事，都是好孩子，但也有一部分人误入歧途，小小年纪就毁了自己。小荷，就连你的……”
刘桂霞似乎想提到叶长贵，但是忍住了。
可是，叶小荷很好奇。
“妈妈，你说啊。”
“小荷，你想吃烧鸡吗？你说老董烧鸡铺的烧鸡和鸡腿都很好吃，买个烧鸡，买几个鸡腿，你叫上丽娟一起吃？”
“妈妈，你先把刚才的话说完，然后再去买烧鸡。好饭不怕晚，小荷可以晚一点吃烧鸡。”
叶小荷的杏仁眸子很灵动的闪烁，就那么看着刘桂霞。
可是，站在大超市门口，刘桂霞一直沉默，她不忍心把自己的浪漫当成反例。
“妈妈，你说啊！”
叶小荷抱着刘桂霞的胳膊，就是要问出个所以然。
“小荷，你是不是欠揍啊？你来做个选择，到底是吃烧鸡，还是挨揍。”
“先挨揍，再吃烧鸡。”
叶小荷很勇敢。
可是，刘桂霞就算是内心凌乱，也舍不得在超市外面揍女儿。
“等回了家告诉你答案，先去给我家闺女买个烧鸡，再买几个鸡腿。”
刘桂霞摸了兜，无奈笑道，“没带钱，哦，小荷，你身上有钱吗？”
“我身上有50元，足够买烧鸡和鸡腿。”
叶小荷拽着云少宇的胳膊，跑进了超市。
赵红英笑看着刘桂霞。
“姐们，你真好玩。”
“我哪有你好玩，你的玩法比我多。警告你啊，别刺激我，我心里很难受。”
“怎么才算刺激了你，随便聊几句没什么吧。你看现在，小荷兜里都有几十元，可你还是不习惯带钱出门。”
“主要是以前，家里没钱，如果去东观小学上班，不买东西的话，我也不用带钱。你不要一直那么看着我，以后我出门记得带钱还不行吗，必须对得起你家里的一片好意。”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太喜欢给人上课了，就刚才，差点就把自己给套进去。小荷一遍接一遍问你，你怎么不敢说了？”
“赵红英！”
刘桂霞气得跺脚，“刚才小荷问的是少宇，后来少宇让小荷问我。”
刘桂霞情绪渐渐稳定，轻声道，“没错，长贵年轻的时候很会玩，滑旱冰和打台球都是高手，经常带我去类似小北楼二楼那样的场所。可是，我怎么能够对小荷说这些？”
“其实可以告诉小荷，你和长贵的往事。回忆那个人和那些事是痛苦的，但也是美好的。与其夜深人静无声的哭泣，不如把往事说出来和女儿分享。敞开心扉之后，你才能真正的坦然面对生活。”
“你这番话比高中老师水平都高，我明显感觉到，自己不是对手。”刘桂霞嘴角的微笑满是苦味。
这时候，两个孩子从超市大门走了出来。
叶小荷手里提着烧鸡，云少宇手里提着几个鸡腿。
“妈妈，你看啊，董叔给我挑了一个又肥又大的烧鸡。”
坐到车里，叶小荷还在研究怀里抱着的烧鸡，“哼，我吃了鸡腿，我吃了鸡胸，我吃了鸡屁股。算啦，鸡屁股留给少宇。哼，我不能一个人把烧鸡吃完了，我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叫上丽娟，再叫上……”
叶小荷看向了身边的云少宇，“能叫上钱昊博吃烧鸡吗？”
“烧鸡属于发物，昊博的身体不能吃太多的烧鸡肉。如果他在自己家吃，有家人看着他。如果和我们在一起，吃多少不容易控制，不要叫他了。”
云少宇说着，“钱叔和张姨都说过，平时让我们多陪着昊博玩。但是有什么好吃的，不用惦记昊博，说昊博没福气，一身病，和美酒佳肴无缘。”
路边。
云少宇、叶小荷、刘桂霞下了车，赵红英一个人开车回家。
刘桂霞忘不了提醒：“如果喝了酒，唐智川又调侃我，记得怼他，就说，桂霞不是随便的女人，你永远没戏，趁早打消了这种念头。”
叶小荷去喊王丽娟吃烧鸡，郑青莲也跟着一起来了。
小客厅里，刘桂霞嘻哈笑道：“来了一个吃鸡能手，青莲，你一个人就能吃两只烧鸡。”
“谁说的，我还能把孩子们的美食都给吃了啊。”
郑青莲也去了厨房，帮刘桂霞做菜。
“你家老蔫表现不错，这次去超市上班总算坚持下来了。大鸿给的工资，普遍比同行高，理货员一个月也有650元呢。”
“工资还可以，老蔫每个月能拿到650元，家里的生活明显宽裕了。可就是累啊，老蔫说在大超市当理货员，有种劳改的感觉。把他给累的，晚上都不怎么搭理我了。”
“青莲，你就是骚！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怎么也那么骚啊。”
“越丑越骚，有的漂亮女人反而不怎么骚，比如你。”
郑青莲看来，适当撩骚有助于调节刘桂霞的内分泌。
小客厅里。
叶小荷吃着葡萄，说道：“丽娟，你还不知道呢，今天在小北楼二楼，少宇揍了高晓乐。”
“宇少真厉害，镇长家儿子都敢打。在东观镇，没几个人敢惹高晓乐，他的偶像是乌鸦。”
“乌鸦是谁？”
叶小荷问王丽娟的时候，也看向了云少宇。
云少宇说道：“乌鸦是古惑仔里的一个大混子，那种片子从头到尾一直在打架，群殴和械斗，还有枪战，不适合小女孩看。”
“知道啦，我才不看呢。但是我想，会有很多人喜欢看，比如小明。”
叶小荷神情梦幻，“其实李连杰和成龙的片子，从头到尾也在打架，主角是武功很高的大英雄。”
几道菜端上了餐桌，烧鸡放盘子里，几个鸡腿放另外一个盘子里。
“满满一桌子菜，很丰盛啊，我家老蔫给大鸿卖苦力，可我家里的日子也比不过你。桂霞，你家里有酒的话，喝点儿？”
“有人头马，也有二锅头，你喝什么？”
“人头马太贵重，给我喝就浪费了，二锅头就好。”郑青莲说道。
刘桂霞拿过来的却是人头马。
她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好酒就是用来给朋友喝的，青莲，咱们这么多年街坊，你对我很够意思。如果东观镇出一个好人排行榜，你和王老蔫都能排入前五。”
碰杯之后，郑青莲有点紧张的抿了一口人头马，皱眉说道：“我草，这名贵的洋酒也不怎么好喝啊，你赶紧把人头马收起来，上牛栏山二锅头。”
郑青莲揪了一块鸡肉，津津有味吃着，“桂霞，如果让你来排好人榜，我和老蔫名次还行，可如果换个人排榜，我和老蔫可能就不怎么样了。”
“我懂，不同的人心里有不同的好人榜。”
“可是，不管谁来排榜，只要不昧良心说瞎话，大鸿和红英都会是榜首。”郑青莲说道。
刘桂霞微笑点头。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赵姨来了。”叶小荷脆声喊着。
等赵红英走进来，刘桂霞急忙问道：“红英，你的脚步有点着急，是不是高镇长带着二小子，找到家里去了？”
“高继东就没敢露面，但是王淑燕带着高晓乐找过去了，怪少宇打肿了高晓乐的脸，说高晓乐门牙一直活动，头疼……”
赵红英清冷的笑着，“桂霞，你不用担心，你们继续吃饭，我带着少宇回去看看。这点事好办，少宇，用你自己的方法，帮高晓乐治疗头疼。”
“明白了，给高晓乐治疗头疼，我医术很高。”
云少宇跟着母亲回家。
刘桂霞打算跟过去看看，郑青莲拽住了她。
“桂霞，咱们就不用露面了，在场的人越是多，王淑燕就越是没面子。在场的人少，更好办。”
“有道理。”
刘桂霞迟疑之后，又在餐桌旁坐下来，“孩子们，吃菜啊，这么多好菜。”
可她话音刚落，叶小荷就跑了出去。
“去看看少宇！”
叶小荷嘴里喊着，人已经跑出了大门。
“我也去看看。”
王丽娟也要走出去，郑青莲倒是没拦住她。
“孩子们去看个热闹没什么，桂霞，咱俩就别去了，我陪你喝几杯。”
郑青莲又开始倒酒。
……
看到赵红英带着云少宇回来了，王淑燕拉着高晓乐冲了过来。
“云少宇，你够狠的，你看啊，都把我家晓乐打成什么样子了？脸肿成了面包，鼻子都有点歪了，满嘴的门牙都在活动，头疼……，必须去医院看看，必须赔钱，必须在东观镇当众道歉！”
“你说什么，高晓乐是什么怪物，怎么会满嘴的门牙？人的门牙，在没掉之前，不都是八颗吗？”
云少宇笑呵呵说话。
高晓乐有母亲撑腰，人也勇敢了，咧嘴叫着，冲过来就要打云少宇。
他的拳头，对准的是云少宇的鼻子。
赵红英刚要拦截高晓乐，云少宇的拳头，先一步砸在了高晓乐脸上。
击中的，就是高晓乐的嘴巴。
高晓乐摔到了地上，双手捂着嘴巴，呜哩哇啦乱叫。
“晓乐……”
王淑燕蹲在地上，检查高晓乐的伤势，“天啊，门牙被打掉了两颗，我家晓乐才15岁，门牙就被人打掉了，呜呜……，云飞鸿！你也不管管，你家云少宇太狠了……”
云飞鸿和唐智川慢步走了过来。
叶小荷和王丽娟也早就跑到了院子里，就在菜地附近站着，略有呆滞的看着。
云飞鸿愠声说道：“王淑燕，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没事找事。如果不是你带着高晓乐找过来，他的门牙也不会被打掉了。高继东比你懂事多了，他就没露面。你家二小子什么东西，不用我说，你心里很清楚。赶紧带着他滚蛋，要不然脑袋都要被拧掉了！”
“云飞鸿，你也太霸道了，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家老高也不是吃素的！”
“王淑燕，你说我霸道，那我就霸道给你看！今后，你家老高到底吃荤还是吃素，我说了算！今天就算一不小心干死了高晓乐，也不影响我家少宇将来成为栋梁之材！少宇，如果你还没打过瘾，继续照着脑袋修理他！”云飞鸿冷声道。
云少宇也不含糊，冲过去，对着高晓乐的脑袋跺了一脚。
“头还疼吗？”
云少宇一声吼。
“不疼了，头要掉了！”
高晓乐几乎被打疯了，连滚带爬朝着院子大门冲去。
王淑燕整个人都傻了。
赵红英愠声道：“王淑燕，跑步走。”
王淑燕这才喊着二小子的名字，灰溜溜追了出去。
高晓乐有个理想。
先成为东观镇一带的老大，然后要在整个坊山风生水起。再然后，他要让整个燕京的人都知道他是谁，哪怕去了华北和三晋，江湖上的人见了他，都要喊一声乐爷。
可现在看来，难度极高。
他甚至就连小小的东观镇都冲不出去。
赵红英轻轻抚摸云少宇的脑袋，微笑说：“儿子不怕，小事一桩。如果东观镇的人得知高晓乐被打了，都会拍手叫好。”
叶小荷和王丽娟就在一旁看着。
王丽娟说：“有天夜里，我去惠民商店买干脆面，路上被高晓乐拦住了。他让我喊他乌鸦，我没说话，他就拧了我的屁股。后来我喊了乌鸦，他又扇了我一巴掌。他还说，你们这些小比丫头就是用来玩的，谁背着书包上学，谁是傻比！他还命令我，快点来例假！”
赵红英说道：“要么说高晓乐欠揍，打得轻了！该弄断了高晓乐的腿，让他伤筋动骨躺半年！”
叶小荷水润的眸子，凝视着云少宇。
“少宇，你很勇敢，你很有正义感，你的武功很高，我很崇拜你。”
这时候。
刘桂霞和郑青莲过来了。
郑青莲说道：“我就知道，高晓乐又要挨打，王淑燕要亲眼看着二小子挨揍。高晓乐满头血，一路跑，一路摔跟头，让东观镇的人给围观了。”
刘桂霞说道：“有点可怕，事情会不会闹大了？小荷，你看到了吧，小北楼二楼就是乱，是非之地，以后你只许去一楼，不能去二楼。”
“妈妈，我知道啦！”叶小荷吓坏了。
云飞鸿表情舒展，就没当回事。
如果和真正的是非之地比起来，小北楼二楼很安全。
那么多人去小北楼打游戏，去看录像，去打台球，都是活着走出来的。
赵红英说道：“要不，这两天弄了老高？不能给他报复的机会，直接给他撸到底！”
“先不搭理老高，看他的表现。说起来，王淑燕也算慈母，心疼自己的儿子很正常。但老高是个明白人，他很清楚高晓乐一直叛逆下去，下场是什么！”云飞鸿说道。
“老高是个明白人不假，可是看到二小子被打成了那个样子，他也可能护短。”赵红英说道。
唐智川说话了：“护短需要实力，要看他面对的是谁，60个老高也不可能是大鸿的对手。我就能料理了老高，我一个朋友的砖窑需要人手，可以带老高过去体验生活。”
这时候。
云飞鸿接到了高继东的电话。
“大鸿，事情我都知道了，不怪少宇，只怪我家晓乐不是东西。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被打疼了，也许这小子能长点记性。”
“老高，你说的是心里话？”
“如果是半年前，晓乐被打成这个样子，哪怕不是你的对手，我也要找你讨个说法。可就在半年前一个夜里，我有应酬喝醉了酒，躺床上休息，你猜他对着我的耳朵说什么？”
“说什么？”
“他以为我睡着了，所以他才敢说出来——高继东，你妈比就知道打我，骂我，从来不知道鼓励我混社会！如果我爸是蒋先生该多好，我真想一刀砍死你！”
“老高，你家二小子这反骨，几乎就是钛合金级别的。不管怎么说，子不教都是父子过，以后你还要多管教他。要不然，几年以后，他就两个下场，要么横死街头，要么吃花生米。”
云飞鸿说话的时候，也听到了高继东哭泣的声音。
客厅里。
赵红英和刘桂霞，又开始拿高晓乐和哥哥高晓风作比较。
坊山一中读高中的高晓风，成绩能在全年级排入前十。
暑假和寒假最喜欢去书店看书，家里的对联都是高晓风写，毛笔字很不错。
叶小荷茫然的看着云少宇。
“你说，高晓乐那么混蛋，他怎么从来不打自己的哥哥，是因为打不过吗？”
“不是因为打不过，如果真打起来，高晓风不一定能打得过弟弟高晓乐。高晓乐不打高晓风是因为，他觉得哥哥就该是个好学生，自己就该是个混子。”云少宇说道。
叶小荷没听懂。
可她还是笑嘻嘻说，嗯，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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