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园路巷口，凉亭石凳上。
牛老头和刘满堂对弈了半天，都是半斤八两，一个不服一个。
“看见没？将军！”
刘满堂将一枚红炮压到底线，哈哈大笑：“老牛，你就赶紧认输吧，来来去去就那么两三下，还能有点儿高招不？”
牛老头嘴一撇，抬手将士往下一挪：“只要有口气，我都不能叫你个老小子占了便宜！”
“明明就是个输棋，你硬挺着有意思吗？”
刘满堂瞪了他一眼：“人老得服老，棋臭得讲理……你现在承认下不过我，我还能给你点脸面，不然一会儿老黄来了，我会让你输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老黄来了又能咋，你俩加起来也是我手下败将！”
牛老头从兜里摸出一根红塔山，吧嗒一声点燃，惬意地吐了个烟圈，注意力却不在棋盘上。
“哎老抠门儿，给我一根啊！”刘满堂伸出手。
“你一个抽华子的人，能看上我这烂烟？”
“抽个屁的华子，上次就因为抽了一根华子，差点把我的命给送走……”
“哦，烟里有毒？”
牛老头将视线收回，盯着刘满堂的脸：“我听楼上李阿姨说，你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120接走，倒底咋回事？”
“也没啥事，那天姑娘高兴，回家和我多喝了点酒……好在有惊无险，没出啥大事，只是现在凡事不敢太激动了。”
刘满堂叹息一声：“咱这个岁数，就像青瓷花瓶，得轻拿轻放了！”
“可拉倒吧！还青瓷花瓶？一把老骨头，能当个玻璃花瓶就不错了，还把自己当宝贝疙瘩呢？能不给儿女当拖油瓶就不错了……”
牛老头将红塔山丢给刘满堂：“哎对了，说到你家美颖，我可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是不是谈上男朋友了？”
一提到自己女儿，刘满堂立马神色飞扬起来，他深吸一口烟，很是得意地仰起头，任由嘴里的青烟顺着微风徐徐飘摇。
牛老头嘴角一撇，眉眼尽是不屑：你个老小子，又想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了！
他也不搭理刘满堂，任由这个老家伙在烟雾中里自我陶醉。
刘满堂等了半天，不见牛老头开腔，难免有些失望。
他假意咳嗽了两声，拉长了语调：“我家美颖现在可是有大气运的人，不是那些个土鸡瓦狗随便一追，就能当媳妇的人了！”
“怎么，你双色球中奖了？是五百万呀，还是一个亿啊？”
牛老头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半截入土的老梆子，还能有这么大的福分！老天瞎眼啊……”
“哎牛立宝，你咋还是个歪歪肠子曲曲心呢？见不得我好，是不？”
刘满堂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对接上没抽完的烟屁股，砸吧了两口。
“我家美颖现在可是一天能赚一两万的人，一月至少三十万，一年还不得三百多万……嘿嘿嘿，怎么样老牛，我家姑娘身价不同往日啦，怎么也得和富二代齐平吧？”
他凑近牛老头耳朵边，低语道：“拜托以后呢，就不要介绍些歪瓜裂枣了……年轻人嘛，都挺忙的，就不要互相耽误时间了！”
牛老头知道这老家伙意有所指，也不接他的话茬，而是扭过头盯着巷口走来的人影，看来看去。
“哎我说你看什么呢？”
刘满堂顺着他的目光，也往巷口张望，没看见有啥值得注意的事。
“老牛，我家美颖说她认识一个炒股很厉害的大神，尤其抓那个什么……哦抓涨停，一抓一个准！她表姐家好几个亲戚都跟着赚钱了……要不，让你徒弟也跟我家姑娘一起炒呗！”
牛老头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你不怕两人炒着炒着，给你炒出个孙子来？”
“呃……那算了，当我没说！”
刘满堂扔掉手里缴获的棋子，一拍巴掌：“中午美颖做了小鸡炖蘑菇，我得回家小酌二两去……”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哼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扭头就要往家走。
原以为牛老头会厚着脸皮跟他蹭饭，可没想到这老东西坐在石凳上，屁股跟长个了钉子似的，纹丝不动。
“哎牛立宝，难得有志气啊！”
刘满堂噗嗤一笑：“还指望我八抬大轿抬你呀？放心，没多少肉吃，至少也能喝碗汤，走吧！”
“我可不稀罕你那口汤，我等着道口烧鸡下酒呢……”
牛老头将棋子往布袋子里塞，嘴角挂着舒心的笑。
刘满堂瞥了他一眼，心里话就你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徒弟，能吃碗牛杂都是奢侈，还道口烧鸡？
他抬腿刚走下凉亭，就见刘美颖提着一个硕大的保温桶，急呼呼地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刘满堂急忙迎上去，问道：“你这着急忙慌地干嘛去？”
“单位同事住院了，我弄了点鸡汤，趁热给他送过去！”刘美颖手一挥，就要擦肩而过。
“单位同事？”刘满堂一把拦住她，“男的女的？”
“女的！他爱人在外地回不来，就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躺在医院里，多凄凉呀……”
刘美颖噘着嘴嘟囔：“我刚入职的时候，人家可帮我不少忙呢，凡事都讲个良心对吧？”
“只要不是男的，那就没事！”
刘满堂缓了口气：“美颖，你别嫌爸唠叨，你现在就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可不是什么不值钱的烂白菜！记住，宁可看不上，也绝对不将就……”
“哎呦爸，八竿子远的事情，你现在说这些干嘛？”
刘美颖蹬上路边一辆小黄车，挥了挥手：“爸，家里没啥吃的了，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在外面先凑活一顿吧！”
望着女儿跨车而去，刘满堂满意地背起手，又抬步跨上了凉亭。
“宁可叫老爸挨饿，都要给同事送温暖……看看我家美颖多有爱心？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喽……”
他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尴尬地笑了笑：“哎老牛，你那道口烧鸡啥时候到呀？要不赶紧打个电话催催呗……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小鸡炖蘑菇吃不上了，又惦记我这道口烧鸡了？”
牛老头头一歪，眼珠子鼓得像铜铃：“你一个马上就要百万富翁的人，不应该为这点吃食这么磕碜吧？至少也得整个烤全猪，才对得起女儿日进万金的标准嘛！”
“哎牛老头，你可得摸着良心说话哈……你在我家里混吃混喝的时候，我可没说半个不字吧？”
刘满堂鼻子一皱，很是不满：“这烧鸡还没吃到嘴呢，就开始弾嫌我，你个老东西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想吃就等着，不想吃趁早滚蛋！别堵在这里看着碍眼……”
牛老头撂下一句，懒得理他。
刘满堂坐回到石凳上，拖着腮帮子，闭目眼神。
忽然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响了起来，吓了昏昏欲睡的刘满堂一跳。
“道口烧鸡来了，哈哈！”
牛老头拎着象棋袋子，三两步走下凉亭，迎着走过来的于子涛招了招手。
“我说牛姥爷，您不会一直在这儿等着吧？”
将两个食品袋递到牛老头手里，于子涛挤了挤眼睛：“道口烧鸡一只，猪耳朵拌猪头肉半斤，酱牛肉半斤，五香油炸花生米一份，还有……”
“还有一小瓶红星二锅头！”
冯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绿瓶，晃了晃：“有酒有肉，刚好够您美美吃一顿！”
“这点儿酒，哪够我们老哥俩喝呀，这么多肉，好歹也得整瓶一斤的！”
一听尽是些下酒的硬菜，刘满堂早已是喉咙里荡秋千，七上八下了。
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扯了一把牛老头：“走，咱老哥俩好久没有划拳了，我家还有半斤没喝完的茅台呢，今儿一并给他整完喽……”
“哦刘叔也在啊？”
于子涛这才注意到刘满堂：“要不我俩也蹭你一口茅台呗？”
“半大老头和你们年轻人有代沟，还是别往一块凑了……”
刘满仓忽然注意到于子涛身边的冯瑶很漂亮，他立住身，眼神充满探问：“咦，这位姑娘是……”
于子涛毫不掩饰，眉眼一挑：“啊，她是我女朋友！”
“哦是吗？小于呀，你小子有眼光呐……”
刘满堂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早已酸溜溜地像打翻了醋瓶子……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鬼，凭什么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女朋友？
“你个老小子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回家享用了啊！”牛老头踹了刘满堂一脚。
“走走走……好东西不能让你一个人给祸祸咯！”
刘满堂看了一眼于子涛和冯瑶的背影，咽了口酸水，心里很是不得劲儿。
……
西林大学家属区，三楼出租屋里。
鲁飞将一碗泡面倒上开水，盖上盖子，打算焖个十分钟，再切上几片火腿肠，拌上榨菜丝，也能凑活着混个肚子。
有鸡鸭鱼肉的时候，咱就甩开腮帮子猛吃；艰难困苦的时候呢，一碗泡面也是人间佳肴。
趁着泡面的空档，将床底下好几双臭袜子拿出来揉吧揉吧，大水一冲，正要挂到阳台上去晒，屋外响起来敲门声。
“老涛这个大草驴，请我吃饭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嘛，还用得着登门相邀？”
他咣啷一声丢掉脸盆儿，兴冲冲的拉开了房门：“老涛，老……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鲁老师日子过得这么清苦，作为同事，我来看看你没有错吧……”
刘美颖举起手里的保温杯晃了晃：“小鸡炖蘑菇，这可是我忙了整整一上午才弄出来的，味道鲜得很，赶紧趁热喝吧！”
“刘老师，这……这不合适吧？”
鲁飞站在门口，进退两难：“这要是被我媳妇儿知道了，她还不得撕了我呀！”
“怕什么啊？徐姐不懂得珍惜，那是看不见你的好……”
刘美颖大大方方地走进门，将茶几上的泡面倒进垃圾袋：“有鸡汤还吃什么泡面呀？唉！有家不能回的男人，真可怜……”
她将热腾腾的鸡汤倒出来半碗，递给鲁飞，眼神炽热：“我以后找男朋友啊，就找鲁老师这样既有内涵又有气度的男人！”
鲁飞浑身不由得一个激灵，脑门子冷汗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接过鸡汤，脸色发苦，心说，这刘美颖今天怎么回事？这种话也敢往外蹦？
刘美颖在他对面坐下，眼睛里透着一股暧昧。
鲁飞尴尬得脚趾抓地，捧在手里的鸡汤也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鲁老师，现在的好男人不多了！我就是想呀，实在找不到呢，找个老实的二婚男人也行……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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