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
清如伸出手去，一个面貌清俊，身材瘦削的男人也回握了她。看起来斯文有礼，腹有诗书，气度清华。
“听说吕小姐是亲身去过东洋纱厂的，这些照片都是您冒险拍回来的？真是女中豪杰，令人钦佩。”夏先生由衷赞叹道。
清如面对着一身正气的夏先生，难得的谦虚起来，“哪有您说的那样，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关于东洋纱厂包身女工被虐待一事，我想要知道更多的详细信息，您能否告知夏某？”夏先生说话时脸上表情严肃认真。
“当然，夏先生请随便问。”清如微笑着答应。
“那么，在此之前能容许我们先谈一谈关于东洋纱厂包身女工被虐待的事情，不知道您能够告诉我详细经过吗？”
“可以，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里面牵扯着非常多的势力，夏先生您…不害怕吗？”
夏先生推了推眼镜，温和而坚定地说道，“夏某不怕，其实之前夏某已经托朋友打听了一些消息，只是还不够详实，若是有您的现身说法，想必能够更加真实，会让这件事更受到外界关注。您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夏某何惧之有？”
听到夏先生的慷慨陈词，清如也不再犹豫了，“那我就直说了，首先是人贩子。您也知道，这几年年成不好，天灾人祸的，许多山村里的女孩儿活不下去，便容易上了人家的当了。人贩子借机而起，专找这种村子去游说，骗人家说招女孩儿来城里做工，嘴上说着供给女工吃香喝辣，实际吃糠咽菜，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猪晚。这也罢了，在纱厂里，动辄打骂，只要是个小头目，都能打骂女工，甚至还有打死的，三不五时，总能抬出去一个，这就是乱葬岗…”
清如边说着，边将洗出来的照片一一摆给夏先生看。
如刷锅水一般的吃食、女工身上的伤痕、乱葬岗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张张照片看过去，每一张都是女工们的血泪，夏先生神色愈发凝重…
别说他，就是清如自己，再看这些照片时也忍不住浑身发抖，在场的其他人更是捏紧了拳头，恨不得那些恶人就在眼前，好一拳打个干净。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竟没一点消息传出来，她们被打怕了。”
夏先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翻腾的怒意后继续问，“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其它证据？”
“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让东洋纱厂关门大吉吗？”清如声音激昂的说。
“但这还不够啊，你要知道，像这样的地方并非只有一处！”夏先生眉宇间满是担忧。
“您忘了，我背后是郭子行，郭大帅的长子，就凭这个身份，难道不足以让您充满信心吗？”清如眼眸发亮，笃定地说道。
夏先生看向郭子行，郭子行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我郭家一直护佑的就是四方城的百姓，只要证据充足，我自然会为我城中的百姓做主。”
夏先生点点头，转头再次询问，“您确定要把您掌握到的资料公布于众？”
清如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好，关于女工的文章我早已拟好了，再加上吕小姐的补充，和照片的冲击 ，我相信，足以撼动纱厂的根基。”
清如松了口气，终于解决了一桩事。
郭子行看着两眼放光的清如，心里也是欣慰，他明白这篇文章将带给他的舆论加持，更明白这一切都是清如的功劳。
“我请你吃饭。”
清如转过身，莫名地看着郭子行，他还从未请她吃过饭呢，“怎么突然就要请我吃饭？”
“也不是突然，这是该给你的奖励。”
清如毫不心虚地抬了抬下巴，“那倒是，我可是深入敌营了的。”
这自卖自夸的模样让人失笑，郭子行带着清如走进了四方城里最受洋人欢迎的西餐厅。
“meet the best of you.”清如念着餐厅里的一句标语。
郭子行诧异道，“你还认识洋文？”
清如点点头，有些落寞，“以前我爸爸找了教会的老师教过我和妹妹，只可惜，那时候我不懂珍惜，总是不肯认真学，我妹妹倒是学的不错。”
郭子行掩饰般喝了口水，叫来了侍者点菜。
“既然你认识洋文，那你来点菜吧。”
清如接过菜单，看到上面的价格吓了一跳，悄声询问道，“这么贵？”
“别管那些，又不是你付账，你是对我的财力有所怀疑吗？”
清如羞红了脸，“咳咳，也是，那我可就吃大户了。”
也没看清菜单上有什么菜，就着几个最贵的都叫了 一遍。
炸猪排、沙拉菜、蘑菇浓汤，还有几样炸小食，装在精致的小盘里，用鲜花装点的很是艺术。
清如跟着教会的老师吃过西餐，因此懂得用刀叉，可是这还是第一次在外吃西餐，因此有些紧张，看着郭子行怎么用，一样学过来。
郭子行看出了她的生涩，将她的那份拿了过来切好。
“吃吧，其实西餐我不是很吃得惯，只是近些年同我一般的公子哥儿都爱这个，我渐渐也习惯了，要我说，还不如路边一碗馄饨呢。”
清如失笑，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郭大少爷这番言论倒是少见，怎么不见你带着女伴去路边吃呢？”
一个少女声音响起，郭子行抬眼去看，原来是郑佩兰带着几个小姐妹过来吃饭，刚刚说话的，是一位没见过的小姐。
放下刀叉，郭子行起身迎了过去，很是自然道，“佩兰，你出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那女孩儿又开口道，“怎么和您说啊，说了还能见到这一幕吗？”
郭子行皱起眉头，明显不悦了。郑佩兰这才开口道，“刘渝，你不要再说了，郭少爷也没有和我说的必要。”
郭子行拉着郑佩兰来到清如身边介绍道，“你们见过的，这位是吕小姐。”
清如站起来向郑佩兰伸出手去，“你好，郑小姐。”
郑佩兰愣了一下，然后也伸出手去回握了一下。一见到清如这张脸她就知道了清如的身份，那天的宴会上也是郭子行也是带着清如来的，后来更是在她家不远处失踪了，没成想还活着。
“你好，吕小姐，你...没事了吧。”
清如心领神会，摇着头道，“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没事儿了。”
郑佩兰不好再计较什么，嗔怪了一眼郭子行，“你先忙你的，过后再找你。”
两人亲昵的语气令人鼻酸，清如迅速压下翻滚的情绪，坐下吃东西。
等郭子行寒暄完，清如这才提了自己的要求，“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纱厂的事，倒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牛大牛二的人贩案还没结束吧，我要去救一个人。”
“谁？”
“辛无悔，那天和我一起落水的人，后来在牛大家修养时被他卖了，至今不知道下落，能不能让我亲自审问，我得将这个人救出来，也算是还他的恩。”
“你别急，所有牛大牛二卖出去的人都要救回来的，你要亲自审问这不难，可我们也得分清轻重缓急。你说的那个人，他是个壮劳力，买他回去的人怎么也不会害了他的性命，先将纱厂的事了结了，我们再忙这件事。”
清如张嘴还想说自己父亲的事，却在半路生生忍住了，“哦对了，我们从纱厂逃回来的时候躲进了一个山洞，那里似乎有墓，可千万别让人盗了。”
“嗯，知道了。”郭子行心里想着别的事，并未将清如口中的坟墓放在心里。
清如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件事一件事地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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