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妇人一进后院，杨清婉就发现跟迎喜楼的热闹景象比起来，福满楼显得格外凄凉。
厨房门口的打水处，几个挽着发髻的婆娘嘻嘻哈哈洗着盘子，步子走的很慢。
透过柜台去望大堂，零星的散客在吃饭，小二挥着手巾在拍苍蝇。
这妇人也有几分本事，很快就引着胡掌柜往后院来了，嘴角一努：“喏，就是这两位。”
胡掌柜长得胖乎乎的，一笑起来憨态可掬，像个弥勒佛，走几步身上的肉都颤得人眼花。
他挨着凳子，慢悠悠的在肚子上叠了三层肉才坐下：“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们福满楼不缺短工。不如去别处再寻寻吧。”
田氏开门见山的说：“掌柜的，我手里有些药膳方子，你是否有兴趣？”
迎喜楼最近风头正盛，新来的大厨很有一手，把客人抢了个七七八八。
胡掌柜正寻思要不要找个新厨子较量一二，没想到就有人来了。
他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知道药膳方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秘方都是秘而不传。很多达官贵人送女儿出嫁时，还会把这些秘方压箱底陪送过去，用于保养身子。
他们福满楼别的不多，银子最多，所以药膳也做得起。
不过药膳尤其注重配比，而且味道大多清淡，不容易抓住客人的胃口，胡掌柜对眼前的妇人还是有些犹疑。
“不如这样，阿娘你先做一道给掌柜的尝尝？”杨清婉适时出声。
胡掌柜也点点头，毕竟漂亮话谁都会说，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这小姑娘真是机灵，很会看眼色。
田氏也不扭捏，问了厨房的位置就直接过去了。
到了地方，后厨约有普通农家厨房的三倍大，宽阔敞亮，窗户也很多，没有什么难闻的油烟味。
各式调料应有尽有，案板上放着切好的土豆丝、萝卜丝，鸡肉猪肉也在一旁码得整整齐齐，田氏动起手来。
看到田氏进了厨房，杨清婉心思微动，现在是和胡掌柜谈判的好时机。
“胡掌柜，我也想与你做一桩交易。”
少女嗓音清脆，稚嫩的小脸上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胡掌柜只觉得她人小鬼大，饶有兴味地问：“你又有什么方子？”
“我没有方子，但我有一条消息。这几日隆安县要有贵人来，胡掌柜莫要错失良机。”
胡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揉揉杨清婉的头，搪塞道：“空穴来风，没凭没据你怎么知道？怎么？这事是神仙给你托梦不成？”
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桌面上，杨清婉轻声说：“胡掌柜，你在隆安县这么久了，应该很清楚迎喜楼的作风。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如派人仔细查查，可能会有收获。”
稍加点拨，胡掌柜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就算是真的，你想从我这换什么？”
“今天的药膳方子，一百两银子。”
胡掌柜被吓了一跳，一百两？这丫头知不知道一百两是多少，这么轻飘飘的就说出来了。
隆安县买一套三进的宅子也不过八十两，她也真能张口。
“再过几日，你还会来找我的。药膳讲究时宜，春夏秋冬每个月我们都会给福满楼送来三道菜谱。”
“一百两对福满楼来说，一两个月就赚回来，可要是真被迎喜楼压住，再翻身可就不容易了。”杨清婉意味深长的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淡淡地说。
李家是世代从商，但是福满楼能跟她打这么多年的对台，东家肯定也不是吃素的。
这里不比其他的穷乡僻壤，想要去京城，陆路水路都绕不开隆安，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多的很。
所以福满楼这个进项，即便是京城显贵，也不会轻易丢开手。
奇了，这丫头说话口气这么大，他却不反感，反而隐隐觉得会成真似的。
胡掌柜摇摇头，决定先给东家写信，看打听有没有贵人这回事再说。
厨房里飘出香味，田氏锅中油热起来，趁着这工夫，田氏将鸡肉去掉骨头，切成丁，又加了些淀粉蛋清搅拌在一起备用。银杏果倒入锅中，炸到金黄捞出，鲜澄澄的。
动作一气呵成，胡掌柜眯眯眼透出赞赏，看起来有两下子。
后头揉面的王厨子忍不住插嘴：“这银杏果是拿来做甜点的，你用油来炸，能好吃吗？”
他是胡掌柜的亲侄子，在福满楼干好几年了，这也是他能留在厨房偷看的原因。
田氏挥了挥菜刀：“屁话这么多呢，好不好吃一会不就知道了。”
刀面锃亮，王厨子悻悻的闭嘴了。
这个娘们也忒凶了！
银杏果一般都是拿来装盘，或者加些糖液翻炒，做成甜点小食。哪有用来炒菜的，真是白白糟践粮食！
田氏哼了一声，研究好的菜式都是在家试吃过的，她心里有数。
放下菜刀，田氏掂了个大勺将鸡丁放入锅内翻炒，稍后加入了银杏和玉米粒，湿淀粉勾了薄芡，表面淋了一层香油，盛盘出锅。
端上桌，胡掌柜夹了一口，软滑的鸡肉搭配脆香的银杏果，在嘴巴里迸发出奇妙的香味，玉米粒清甜。
再尝鸡丁，鲜嫩可口，均匀的酱汁紧紧包裹着鸡肉，席卷了整个味蕾。
王厨子看胡掌柜呆住的表情，不服气地说：“我做饭这么多年，就不信今天撞了邪？”说着，他就拿筷子尝了一口，脸色霎时就变了。
这个银杏果，居然不苦？
而且在嘴巴里特别香，经油炸过后，一咬就碎，酥到极致。
当场打脸，王厨子的脸涨的通红，再也不敢看田氏。
“胡掌柜，我阿娘的手艺你也看到了。银杏鸡丁可补气养血，经常食用可养肺补虚。刚才我的话，你可以仔细考虑。这桩买卖，于你可是不亏的。”
杨清婉语气不紧不慢，带着诱引的意味：“若不是着急用钱，我们自己支个摊子，也是个营生。”
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候府的人就要来了。
若不是支摊子赚钱太慢，杨清婉也不想贸然找人合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用起来总归不顺手。
不得不说，杨清婉的话正中要害。
胡掌柜一向谨慎，听到杨家是缺钱才卖秘方，心里踏实许多。
能用钱解决是最好的，银货两讫，各不亏欠。
片刻后，胡掌柜才点了头，像是下了个重要的决定：“你随我来吧。”
这话是对杨清婉说的。
他看得出来，田氏厨艺虽好，真正掌事的恐怕还是这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可惜了，是个女娃儿，不然真想捞过来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田氏虽疑惑，却也没跟过去。
她听得出来，这事已经谈妥了，就是不知道婉儿跟掌柜商量了多少钱。
田氏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卖出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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