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心情复杂，晓得顾筠然跟他一样，心情同样好不到哪去，便学着顾筠然的样子，双手交叉，在他旁边坐下了。
“顾前辈，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你想做什么啊？”
顾筠然闻言，拧眉深思了会，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不知道……我还要赶通告，还要拍画报，我还有一部纪录片要拍……”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接下来的行程，洋洋洒洒说了数十件，也不知那么多他是怎么记得住的。
林周一一听他说完了，还点头示意自己都听进去了。
末了，才道：“我是说，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你打算……和宋嘉仪……嗯，就是顾前辈的女朋友吧，接下来怎么办呀？”
顾筠然将头彻底埋入双手之中，日光灯照不清他的容颜。
阴翳中他的眼睛里好像浸染了一层黑雾，那黑雾有侵袭之能，一点点的渗透出来，逐渐散布到全身，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不知道……也许……会求婚吧……”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暗哑，尾音还微微颤抖，犹如这场不确定的求婚，那原本是他早就定好的计划，如今这一切都被打乱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因为他的心，回不去了。
床头灯散发着素雅的光，与屋内喧闹的氛围形成对比，床上的人拼命挣扎着，手脚被束缚的地方越挣越紧，使得床板咯咯作响。
宋晋远抬手按下了开关，头顶的灯应声而亮。
床上的人突然之间受到强光直射，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格挡，这一下又引起床板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宋晋远握住床边的扶手，盯着床上的人，半晌无言。
宋嘉仪紧闭双目，待得适应了光线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额头的刘海遮住了一半眼睛，她顾不得去撩，用力甩了一下，立刻抬头看向宋晋远，眼睛里流露的热切简直要把宋晋远灼伤。
“爸爸，爹地！你回来了！你来救我了！我可以走了是吗？”
她一脸狂热的盯着宋晋远，试图从他脸上寻得一丝希望，伴随着全身的挣扎，原本姣好的容颜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看起来莫名有种癫狂之态。
她一遍一遍的问着，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密室里，与后一句说出口的话交缠在一起，听起来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
然而宋晋远并没有说话。
他望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曾经被他奉为掌上明珠的天之骄女，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蓝子若对他说的那些句话：“我能让她活着，就能让她死。”
“你不要会错了意，你从来就没有选择谁生谁死的资格。我之所以让你来，只是为了让你亲自去斩断她的最后一丝生机，这是我给予她不听话的惩罚，而你只是那个执行者。”
“给你二十分钟……”
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席卷了宋晋远，他费力的张了张口，始终说不出话来，握着床边扶手的右手指节尽数泛白，扶手也因为他的用力轻微颤抖。
他尝试着深呼吸，依然没能将喉头那股窒息哽咽的感觉驱散，倒是有逼上眼睛的征兆。
他抬起头，用力将那股泪意逼下去，伸手开始整理宋嘉仪散乱的头发。
“怎么都弄成这个样子了……”
“你以前，最讨厌头发乱糟糟的了……”
整理完头发，他又帮她重新整理绑手的缚带，原本包好的缚带因为她的用力已经全部散开，露出手腕红肿的地方。
他将红肿的地方一一包好，起身的时候腿脚一阵酸软。
好不容易站定，抬头看到宋嘉仪目眦欲裂，眼中尽是血丝，像个怪兽一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脸部肌肉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
“宋晋远，你是来杀我的？”
那一瞬间，宋晋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人将他拉进了密闭的空间，耳边不断回荡着宋嘉仪刚刚那句话。
一声凄厉的嘶吼自床上传来，伴随着又哭又笑的可怕声音，宋嘉仪无法抑制的大声呼喊，那声音犹如已在断裂边缘的弦，一刀一刀割着宋晋远的神经。
宋晋远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阻止那股摧枯拉朽的声音入耳。
内心筑起的城墙被感情的浪潮反复冲击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将他打击的支离破碎，混乱中他摇摇欲坠。
宋嘉仪狂烈的笑了起来，那声音阴森可怖，像被打碎的娃娃，带着绝望的呼嚎，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声音在这种高亢的笑声中悄然变调，已然分辨不出从前的她。
她猛然凑近宋晋远，床板在她的拉扯下险些变形，脸上散乱的头发都遮不住她刻骨的恨意，她一下一下咬着牙齿，额上青筋尽数爆起，脸上狰狞的表情像是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
她盯着宋晋远，一字一句说道：“宋晋远，虎毒不食子！哈哈哈……”
“虎毒不食子！哈哈哈……”
屋子里回荡着她恶毒的话语，宋晋远眼前一阵发黑，双手用力抓住床边的扶手，悲伤被他关在某个暗仄的角落中疯狂碰撞，碰的鲜血四溅，却无处逃窜。他无力申辩，只得低低说了一句：“我对不住你……”
“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更大的笑话，宋嘉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可怖的气声犹如犯了哮喘，在她瘦弱的胸脯咆哮着，肆意肆虐。
她歪着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像是在笑，但眼睛里没有笑意，眉毛和鼻子里也没有，脸还是那张脸，但每一个表情都不像她了。
“那你怎么不去死？”
她露出野兽一样的眼神，眼中烧起的熊熊怒火那样旺盛，将自己的双目都烧的通红，说出来的话犹如利刃，一刀一刀扎到宋晋远的心上。
心中有如被上万只蚂蚁噬咬，将他啃食的体无完肤。
宋晋远忍不住颤抖起来，痛苦与绝望交织在一起，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理智，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涌出。
宋晋远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中涌出的绝望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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