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也是她将系着绳索的冰镐扔出来的。
那根冰镐牢牢地钉进了位于这个大坑周围，尚且还算牢固的雪层中。李梓柯的阴影在刚刚优先往下方蔓延，还没来得及向四周铺开。
这些暂时幸免于难的雪层，按照在场人的心意，牢牢地固定住了冰镐。
李梓柯手中的阴影迅速在绳索上打了个结，再从那个绳结处往上延伸。
右白虎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
阴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团难以分辨的黑色阴影，在右白虎面前扭动了一下，原本它通体都是圆柱形的身体颤抖着，上半截重塑成了冰镐的镐头。
李梓柯的声音从下方遥遥传来：“劳驾，帮我把冰镐插进雪里。”
李梓柯安静地挂在原地等待。
她和自己的阴影拥有相连的感官。她能感觉到那截阴影制成的冰镐被握住了，再被深深地埋进雪里。
右白虎的声音传来：“好了。”
李梓柯深呼吸。原本固定在她手腕上的阴影迅速向上收缩——她一个翻身，站在了那根摇晃的绳索上。
陆映月像是一只小鸡仔一样，被她拎在手里。
拥有一部分记忆的陆映月有点难堪：“你不能这么拎着我……把我放下来吧。”
李梓柯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绳索：“你能站在绳索上吗？”
陆映月沉默。
李梓柯笑了笑：“等到回到地面上了，我就放下你。”
说完，她便曲起膝盖，在手中阴影的牵引下，再度向上跃起。
陆映月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她本应该早早知道李梓柯是什么性格的小孩，但还是会觉得难堪。
为什么现在的她会觉得难堪？
她不是也曾经在同事的面前隐瞒李梓柯的存在吗？
耳畔的风声呼啸。零碎的雪花落在陆映月脸上，在她紧闭的双眼上织成一片白色的花。
……是因为现在的李梓柯，已经比她更厉害了吗？
陆映月的嘴角也紧紧抿着。她自认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但在对待自己的女儿时，她还是多少有些小小的抱怨。谁能想到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孩，天生就有病呢？
但凡……但凡当时医生查出来了，她都不会把李梓柯生下来！
当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她会毫无后顾之忧地在职场上闯荡，而不是公司刚有起色就要进无限世界！
陆映月的脚碰到了柔软的雪面。
她抹掉眼皮上的雪花，睁开眼睛。
李梓柯扫了扫自己肩膀上的雪块，问：“受伤了吗？”
陆映月摇头。
“那就好。”李梓柯简短地说。她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右白虎。
与上一次分开相比，右白虎的脸色又差了很多。不过，只要看一眼，就能清楚对方脸色苍白的原因了。
——右白虎的背上有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被雪裹了一层又一层。雪裹得太多，以至于看上去，那具尸体是刚刚从雪堆里挖出来的一样。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李梓柯仍旧能根据尸体身上的那件屎黄色外套，分辨出对方是左青龙。
早应该死去的，左青龙的尸体，现在被右白虎捆在了自己的背上。
李梓柯的目光只停留在左青龙的尸体上一瞬，就重新放在了右白虎的脸上。
右白虎的脸色并不全是失血，或者是温度太低而导致的苍白；她已经快要被痛苦击垮了，但她的身体还在努力支撑。
右白虎在试图回应自己身体对她的期待。
李梓柯问：“你怎么在这里？”
右白虎沉默地盯了一会儿李梓柯，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梓柯指一指陆映月：“这位，雪山按照我妈妈捏出来的人，带我来的。”
陆映月笑着和右白虎打了声招呼。
“……你妈妈？”右白虎低声说。这不是一句疑问，她也没有等待李梓柯的回应。
右白虎说：“我收到了知天晓地的委托，所以才参加了这个副本。”
李梓柯点头。
右白虎看着李梓柯的表情，一哂：“你早就知道？……也是，知天晓地会对我们隐瞒，但不会对你隐瞒什么。”
她看看陆映月，说：“你是来这里找妈妈？”
李梓柯摇头：“知天晓地也不是什么都和我说。他委托我进雪山圣地帮他取东西而已。”
右白虎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李梓柯。她问：“他要的东西在那个坑里？”
李梓柯目光闪烁，但面不改色地说：“找了，不在。”
“……”右白虎叹了口气。她转身，平静地说：“那就跟我来。我刚刚从雪山圣地里走出来，还记得怎么走。”
在她背上的，左青龙的双腿在空中晃悠。
李梓柯看不出他的身体里现在是否还有一截完好的骨头，但至少没有任何一根能够支撑他身体的骨头残留。他就像是一团晃晃悠悠的，刚刚注好的腊肠。外面一层是结实的皮，里面都是软肉。
李梓柯丢开自己的想法。
她问陆映月：“是这条路吗？”
陆映月没好气地回：“是。”她警告，“你别挖了。”
“那已经塌了的地方还能挖吗？”李梓柯虚心试探，“我看底下还有一座蛮完好的四合院，我想直接搬走。”
“……”陆映月又有点无语了。
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仅有的那些记忆，问：“我没有亏待过你啊，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要捡。”
李梓柯傻笑了下：“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陆映月说。
别说她只是一个幻影，就算是本尊在这里，她估计也会说出相同的话。
毕竟她真的不知道她哪里亏待了李梓柯。
虽然她是单亲妈妈，但是李梓柯跟着陆映月的那段时间里，陆映月一点儿吃的喝的都没亏待女儿。她觉得家里的钱不够多，就多打了几份工，还升了职，加了薪。
她哪里养岔了，把李梓柯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李梓柯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她看着这张和自己妈妈一模一样的脸，沉痛地掏出了本子和笔。
她写：“建议：减少副本中捏造出的玩家与实际玩家之间，除去利益相关的情感互动。”她提起的笔顿了顿，还是没有继续写下去。
她提交了这条建议。
系统有些困惑的声音响起：“建议已收到。”
“但……为什么？”系统问，“你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李梓柯说。
“我不明白。”系统说，“你不想要看到陆映月的脸吗？”
李梓柯沉默了下。
她怎么会不想看到陆映月的脸？
但想归想，她更不希望一个顶着陆映月脸，但内核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家伙走到自己面前。她刚刚有一瞬动了杀心，想将面前这个人用阴影缠住喉咙，扼死在雪山中。
但她终究没有动手。
李梓柯只说：“不一样。”
她看了一眼陆映月——“陆映月”。她看着长着一张自己妈妈的脸的人，眼神却陌生地仿佛她们从未相识。
李梓柯说：“那就先走吧。”
她没有多解释什么，只平静地跟上了右白虎。陆映月在原地犹豫了下，也跟上了。
她们四个人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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