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叔公见高焱的笑脸因为自己的话逐渐收敛了起来，便自觉有些言多有失。
他下意识双手在油腻腻的藏蓝色围裙上擦了擦，赔笑脸解释：
“我之前不是说了嘛，从你们一进入莳英巷我就注意到了。”
说着，他还拉来一旁的凳子坐在高焱跟前，进一步解释：
“呐，我可是正正经经的本地人，也是人品好正好正的退休教职工哦。”
“我注意到你们并不是想打你们的主意，这一点尽管放心。”
“街坊四邻都清楚我的人品，肯定不是那种偷鸡摸狗之人。”
“我之所以刻意关注到你们，也是跟我早年的职业病有关，一看你这拖家带口来莳英巷的样子，八九不离十为了孩子读书求租啦。”
“我这个人观察能力很强的，慧眼如炬！”
说话间，他还抬起两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比划了比划，倒是显得他分外和蔼可亲，仿佛圆嘟嘟的红烧狮子头开口笑了。
高焱忽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靓仔，程叔想租房给你啦~
“哦——”高焱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启与包租公极限拉扯模式：
“那您既然看出了我要求租，想必您家有空余的房间可以出租。”
对方一看高焱主动切入主题，当即高兴得拍大腿：“靓仔聪明呀！”
高焱见对方也接招了，便不再侧身对着人家，而是转过身正式询问：
“那请问您要出租的房子地段如何？”
“当然是好得不得了哦，就是后面我那栋小洋房。”程叔公的话倒是令高焱略略有些吃惊。
“出租您自家的小洋房？”高焱顿时有些犯难了：“这个地段是临街的，出行方便又安全，您打算收我多少租金？”
巷子里的出租屋高焱挨个了解过一遍，位置不同面积不同楼层不同采光条件不同生活设施不同等等，租金也就各不相同。
各方面条件差的房间租金十元一个月，条件优质的套间五十元一个月也不在少数。
就程叔公这栋小洋房的优质条件，租金肯定不会便宜。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的禅城，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也就百来块钱，真拿出一半的收入来租房日子还过不过了？
……
程叔公见高焱上来就谈钱，表情不免微妙了一瞬，摆摆手回道：“租金就按照市场价嘛。”
打完马虎眼，他又将话题扯到房子本身：“我这虽然是一栋小洋楼，但二楼三楼不对外出租，只有一楼才出租。”
高焱掏出烟给人家发一支，却被对方抬手挡了回来：“不抽烟，我这人生活习惯非常好，不抽烟不喝酒不嚼槟榔，只在逢年过节与亲友打打牌。”
高焱秒懂：“既然如此，您对租客的生活习惯要求……是不是也挺高？”
房东爱整洁从小院里花木扶苏就能瞧出端倪，高焱由此推测人家大概率是嫌弃邋里邋遢租客的。
程叔公摸了摸脑门上的汗珠子，哈哈一笑：“对，要想租住我的房子，干净整洁爱护卫生是基础要求。”
高焱又秒懂，这位包租公大概率是有洁癖，很可能这个原因让他与以往的租户相处起来不算融洽。
自我要求很高的人，一般也会对别人要求不低，何况这还是一位要求了别人许多年的老教师。
高焱又问：“租住这房子还有其他要求吗？”
程叔公是聪明人，在与高焱拉锯时也是谨慎拿捏着分寸，生怕条件太苛刻把人吓跑：
“要求不要求那都是之后再谈，你先随我去看看房子。”
“成！”高焱爽快答应，起身后低头叮嘱闺女：“大橘二梨三花，跟阿嫲一起照顾好妹妹们，别让她们乱跑乱摸听到没？”
高二梨秒懂父亲的意思，这是要她们约束好年纪小的妹妹，千万别偷吃人家店里的烧鹅。
“爸，你放心，我都晓得。”
程叔公也礼貌地夸赞：“小丫头冰雪聪明哦，我们当老师的最喜欢这样的孩子。”
随后，他带着高焱来到后院，指着房子左侧的螺旋铁板楼梯，说道：“这是上二楼三楼的楼梯，你放心，不从一楼室内走。”
高焱点点头给予赞同：“这样还好些，主家与租户的空间都是隔离开的，彼此都很方便。”
说话间，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一楼客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实木的沙发，以及一张配套的实木茶几。
土生土长的粤省人都晓得实木沙发的好，梅雨季节与回南天导致布艺沙发或真皮沙发极其不耐造，只有这种经久耐用的实木沙发才是家家户户的标配。
客厅迎面的墙根边是一条实木的电视柜，上面摆放着一台大脑袋显像管电视机，看样子像是21寸的，黑白还是彩电就不得而知了。
程叔公指了指两侧的卧室，介绍道：“呐，前边是主卧，后边是次卧，空间都还蛮大，客厅后面是厨房，再后面就是卫生间。”
高焱顺手推开主卧的门，映入眼帘便是两张合并在一起的光板单人床，连床垫子都没有。
旁边是一个掉了漆的复合板四开门衣柜，然后就啥也没了。
再去看次卧，大差不差也是这个样子，一眼望去光秃秃。
高焱又走向厨房与卫生间看了看，虽然都很小但胜在一应俱全，厨房里使用的是煤气罐，卫生间是蹲便器，这些回头都得认真教会老娘与闺女们。
高焱看完就直接问：“条件也还行，胜在空间比较大，这么好的位置至今还空置是不是租金太高没人敢来？”
程叔公笑得愈发和蔼可亲，回道：“租金都好说，放心吧，一定不会高于市场价。”
得，人家依然还在跟他打马虎眼，究竟是在遮掩啥呢？
“程叔，我就实话实说，您这屋子的确非常适合我们一家人租住，咱开门见山好好谈一下租金问题。”
眼看着绕不过去了，程叔公只能笑呵呵说道：“租金嘛当然是按照市场价给付，我看你拖家带口进城务工也不容易，一个月就收你48块钱好啦，水电闭路费全包含在里面哦。”
一下子就给高焱干沉默了，这个地段整整一层的租金也不算贵呀，干啥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说？
高焱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要签租房合同？”
程叔公一改先前的和蔼可亲，双眼放精光：“对，租房合同必须签！”
于是乎，高焱眼睁睁看着对方哒哒哒跑上楼、又哒哒哒跑下来，喜滋滋递上一份厚厚的房屋租赁合同：
“呐，约定条款都在这里了，靓仔你好生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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