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王诚和络腮胡表情各异的脸，而当他再次去看向那两部手机之时，赫然发现，那双眼睛连同着他身后的那道身影竟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阴冷感正在极速褪去。
小胡子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口中喃喃：
“是镜子……破解这个规则的方法，原来是镜子……”
“嘀嗒——”
这时，有血滴落了下来，在水泥地上溅射开来。
“滋、滋——”
随之，远处的路灯彻底熄灭。
“哥几个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伎俩还没放在眼里。”络腮胡丢了烟头，将手机也收了回来，神色十分嚣张。
破解厉鬼的杀人规则，偶尔也需要灵光一现。
而王诚和络腮胡毕竟经历过上个噩梦，对于镜子的作用早已深入骨髓。
因此，他们这次几乎没有思考便想到了利用手机屏幕充当镜子的方法。
于是，“镜子”这个上个噩梦的杀人规则却反倒成了这次唯一的破局方法。
王诚说：“在这之前，我们从未想过就算转过身也无法看到厉鬼，因此它便想要给我们打一个措手不及。”
顿了顿，
“这次，厉鬼寄希望的是我们受到恐惧的驱动，将队友丢下，不顾一切地跑向那辆代表着‘安全’的车。”
闻言，小胡子微微一愣，不经意地瞥向络腮胡的方向。
倘若刚才他们真的不顾一切地冲向那辆车，那么伤势最为严重的络腮胡几乎就是必死无疑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停下来。这并不能说是一种绝对正确的选择，厉鬼因此而转移了目标，他差一点就因此而死。
然而最终，他却又因为这一选择活了下来。
念及此处，他深深看着眼前的两人，不得不说，自从他进入噩梦以来，今天是他头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觉到属于人的顽强。
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在这个噩梦世界里活多久，但这晚的经历，他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小胡子转头看向学校大门，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疲倦：
“活下来了……”
恍惚间，他像是看到远处的湖边像是站着一个人影，此时正转过头向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他打了个寒颤，再去看时，那身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
这时，一道声音从他身边响起。
只见王诚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此时竟朝着校门口走了过去。
“卧槽，我的哥……”络腮胡一惊，“我们还是马上离开吧……”他看了一眼路旁停着的那辆公交车，急道，“要是它开走了，那我们就玩球了……”
小胡子看了一眼王诚，微微皱眉，他在刚才似乎确实记得大门口贴着什么东西，想来王诚是为了一探究竟。
他瞥了络腮胡一眼，忍不住开口呛道：
“谁拦着你了？要不是等你，老子早他妈上车了，现在走的最慢的就是你，你笨鸟先飞不成吗？”
“你嚣张个蛋啊……不是我说，你小子刚才吓的手机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吧？”
话音未落，王诚就已经折返了回来，不过此时他手中多出了几张纸。
小胡子还记得，那应该是贴在校门口的那几张花花绿绿的东西。
不过此时不是磨蹭的时候，三人不再多说，而是径直朝着车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很快，三人来到车旁，一个接着一个的上了车。
各自找到了熟悉的位置，他们心中的大石头也在此刻终于落在地上。这个噩梦终于结束了。
透过车窗，再回头去看那个校园之时，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白日的光线下，它仍旧显得极为阴沉黑暗……它仿佛是一头蛰伏在大地上的巨兽，吞噬着每一个活人。难以想象，他们竟然从这样一个地方走了出来。
“吱——”
车门关闭，引擎声中车轮滚动起来，那所学校在三人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远。
王诚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拿起了手中的那几张纸观看了起来。
“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
络腮胡几乎已经疲惫地瘫软在了座位上，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强撑着凑了过来。
他低头看去，眉头皱了一下。
只见王诚手中拿着的第一张红纸虽然显得有些陈旧了，但还能勉强看到上面的标题中写着「表彰声明」的字样。
“某某某老师，在四月二十日的火灾中……”络腮胡念着念着，忽然间便瞪大了双眼，他声音低了下去，“操……原来是这样……”
这则声明很短，除了名字已经模糊不清之外，他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了其内容，这是为了表彰某个人在火灾之中的英勇表现，以烧伤为代价，拼死救下了几个学生。
“怎么了，原来是怎么样？”
小胡子闻言也凑了上来，在看了那张纸的内容后他明显怔住了，忍不住转头看向了那所学校的方向，
“所以……那只厉鬼生前果然是在某一次火灾中毁容的，而且还是为了救人。看来，在生前它还真是一个好人，不……已经可以称作是英雄了。”
说到这里，他眉头不禁紧紧锁了起来。
这张纸上的内容与他在现实中看到的那只鬼，有着一种极为明显的割裂感。
它在生前可以称作英雄，但在它死后，却化身成了最为恐怖的魔鬼。
这一刻，当初在天台上发生的事像是在他眼前重新演绎了一遍。
那老师去天台的目的无疑是救下那个想要自杀的学生，然而……当灯光照亮了他那张被毁容的脸的那一刻，学生被吓的挣脱了他的手，而他又因此而死。
“如果我们早点看到，可能也就能早一点推测出真相了。”络腮胡吸了口气道，“可惜，这张纸从一开始就贴在门口，也只有我们能离开学校后才能看到。”
“所以背景故事并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但噩梦也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获得线索，而有的线索，甚至只有我们通关之后才能获得。”
小胡子不禁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们看到了厉鬼那张毁容的脸，只怕就算是拿到了那个女人手中的信纸，同样也难以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确实是一个荒诞的故事，因为一次善举而被毁容，却在又一次的救人中，因为这张脸而死。”王诚平静的说，“也无怪它会有这么浓重的怨气。”
“所以这个故事是想说好人没好报？”络腮胡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要我说……不管这鬼老师死后有多扭曲恐怖，但至少他生前无愧于心，是个爷们。”
王诚点点头，他记得络腮胡曾说过，对方小时候还被消防员救过一命。王诚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对是非对错没有兴趣去评判，但作为对手，这只鬼确实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怎么？你还能站在鬼的立场上想问题？”小胡子诧异的看着络腮胡。
“你懂个屁。”络腮胡道，“老子是站在人的立场上说的，它生前还是个人，懂吗？”
两人对骂的功夫，王诚翻开了下一张纸。
这次是一张任职说明，名字依然看不清楚，内容则是对某老师的职位调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贴在校门口。
几人猜测，那老师在康复后依旧在学校中任职，不过在职务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调整。
接着是下一张纸。
这次是几个处分的通告。
某一则写着，鉴于某几个同学在网络上发布的不实言论、诋毁教师，进行留校察看处理，特此通报。
还有几则关于作弊、偷窃、恶作剧等，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处分。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因情感原因影响校内秩序进行全校通报批评，留校察看”的消息，在看到这样的通报后，他们很容易就联想到了那个被吊在寝室里的女人。
“她不是导致了那个老师死亡吗？难道这都没有被开除？”小胡子有些疑惑。
“这或许只是第一次。”王诚猜测道，接着他又翻开了下一页，果然，这通报不仅仅只有一则。
只见，下一张的处分内容变成了“回家反省”，这也是最后一则内容了，显然，第三次就已经没有通报的必要了。
“这就没了？”小胡子微微愣神，也并不觉得获得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你还想要看什么？”络腮胡冷笑着说，“告诉你，我就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老师被毁容受到表彰，工作也并没有被影响，这看似不错，但事情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圆满？”
他指了指那几张处分的单子，
“你要不猜猜，为什么它们会贴在一块儿？这可是噩梦世界。”
小胡子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这其实都和这个老师有关系？”
“我猜是的。”络腮胡看了一眼那张陈旧的红纸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英雄事迹会被慢慢淡忘，但丑陋的容貌却会永远跟随着他……你猜某些好事者传播的不实信息会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概就是说，有着这样一张恐怖的脸，这个人不配当老师吧。”
小胡子愣了一下，若有所思：“这么说、其实偷窃、恶作剧什么的也和他有关系……”
“英雄事迹是距离我们很远的东西，但那张恐怖的脸却是近在眼前的，更别说……当我们不知情之时，对它自然只有恐惧和厌恶。我们所经历的，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王诚翻看着手中那几张纸，像是在对他们昨夜的经历进行总结，他笑了笑道，
“还有……要不你们猜猜，如果这个老师和这个女人不认识，他会不会被派往天台劝说她？这样的苦差事，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去做的。”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原来是这样……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他也不可能会上天台。”
络腮胡像是明白了什么，
“既然如此，因为受到惊吓而挣脱了手就是无稽之谈。很可能……那个女生也是厌恶那老师的群体中的一员，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讨厌那张脸，她又怎么会在天台上挣脱他的手……”
他眼中闪过了什么，
“甚至有可能，她原本将那个老师当成了某个男生，然而在手电被打开的那一刻，她的情绪彻底终于爆发了。”
“以貌取人，人之常情而已。”王诚说，“它就和贪婪、淫欲、懒惰等等一样，都是人本质的一部分，只不过，相比于其他，它却能够表现的格外肆无忌惮……”
“那是因为，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络腮胡由衷叹了口气，又朝旁瞥了一眼，“就像是我一开始没把这个小胡子放在眼里一样。”
“请你自重……”
小胡子神色憋闷，却见络腮胡脸色变得有些严肃，接着说道：
“没人会把以貌取人当做一回事，也不会有人把它与道德品质联系在一起，但就像是那个女人留下的遗言一样……等到真正后悔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说着，络腮胡下意识朝着自己胸口处看了一眼。想到自己曾经戴着的那个挂坠，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这时，王诚再次拿起那张红色的通报，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其翻到了背面。
络腮胡和小胡子一愣，只见，那张纸的背面还真有着几行文字。
其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两句话：
「我害怕他们看着我，又害怕看到他们刻意躲开的视线」
「我害怕他们碰到我，却又害怕看到他们不想碰到我的眼神」
小胡子双目渐渐睁大：“原来，这才是那两个规则的原因。”
“所以，他才又一次的想去救人？”
络腮胡愣了一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倦感涌了上来。
不知不觉，这辆公交车再一次行驶进了灰白色的迷雾之中，窗外的一切景象都已经看不见了。
王诚看向窗外那片没有边际的灰雾，眼前如同被蒙上一片灰纱，此时，他的脑海中再次生出了一种似睡非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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