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站在一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任何话。
良久，太后叹了口气道，“那年，我从贤太妃手里救下春香的时候，她才七岁吧。”
太后的目光穿过冉冉升起的香烟，“记得那个时候她瘦瘦小小的，像个小猫一样，不过那双眼睛倒是亮的很。”
“是啊，娘娘善心，当时就救下了春香。”方嬷嬷也陷入了回忆。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最终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太后苦笑。
方嬷嬷的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毕竟她也是看着春香长大的，说没就没了，即便看惯了宫里厮杀，还是不忍的。
良久，太后又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道，“罢了，罢了。哀家坐在这个位置上，本就该是有得就有失的。方嬷嬷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方嬷嬷忙过去扶住太后，“娘娘说得不错，在这宫里头没人是容易的。娘娘如今在这个位置，除了为自己，为秦家，还要为大魏的江山社稷考虑，却是也是有些身不由己的。”
太后就搭着方嬷嬷的手往外走，“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外人看我们皇家多风光，可哀家也是用了大半辈子才明白过来，那些荣华富贵的背后啊都是有代价的。”
方嬷嬷点点头，就这么陪着太后往外走。
走着走着，就到了御花园。
“娘娘您瞧，天气暖和了，这御花园的花朵的又多起来了。”方嬷嬷道。
太后看了看，又点了点头，“嗯，真好看。这御花园还同哀家刚入宫那会儿一样百花齐放，万花争艳。只是，如今争斗的不是那些故人咯。”
方嬷嬷知道，太后斗了四十多年。
最后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胜出，可是她如今没有了当年朋友，也没有了当年的敌人，今日又遇到春香走了，心里恐怕又难过起来。
她开口道，“花年年都会开，重要的是能在这里安稳看花的永远是您。”
太后终于笑了，如今她有儿子，有孙子，比起那些在后宫争斗中逝去的，或是没有孩子迁到寺庙里的女人们已经好太多了。
她转头看着方嬷嬷道，“这么些年，也亏了你一直陪着哀家。”
方嬷嬷笑笑，“娘娘您说什么呢，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主仆俩就这么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往前走去。
……
瑶歌殿内，苏青瑶、李婧菀和惜淑妃三人正坐在一块喝茶。
“这云昭仪的头发真的快掉没了？”李婧菀问。
她心里有些后怕，云昭仪平日里看着好好的，又怀了龙嗣这风头正盛呢，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苏青瑶笑笑，“那倒不至于，宫里的流言传来传去，也就越发夸张了。不过我瞧着她应该是有些不太好。”
惜淑妃喝了口茶，“恐怕是着了道了吧？她这个风头谁看得下去？”
苏青瑶点点头，“而且，这位下手的人肯定不简单。”
云昭仪又不是个傻的，能在她那里得手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明白了。”李婧菀用一只手支着脑袋，“恐怕是上头的人，不想她生下这个贵子吧。”
苏青瑶点点头，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往深了说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隔壁的九公主忽然哭了起来。
苏青瑶对九公主的哭声很敏感，一听就赶忙起身赶了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九公主刚睡醒了闹呢。
这时奶娘和夏雪正哄着呢。
神奇的是，就在苏青瑶进来的一瞬间，小家伙忽然就不哭了。
朝着苏青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凉！”
苏青瑶愣了一下，然后又惊又喜地跑过去一把抱过九公主，“乖乖，你说什么？”
九公主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娘亲！”
虽然含糊不清，发音也不准确。可这一声“娘亲”，苏青瑶也是兴奋的不行。
鬼知道，她天天对着自己的好女儿喊娘亲，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终于！她的九公主终于开口叫她了。
她的心里被极大的认同和成就感包围，她开心得捏着九公主的脸颊，“乖，再叫一声给娘亲给她听听？”
谁知九公主就不理她了，苏青瑶手上稍微用力了一点。
好家伙，这小东西她竟然扁扁嘴就又哭了起来。
苏青瑶哄了半天也哄不好。
一旁的奶娘就过来接手道，“娘娘，九公主应该是饿了，给奴婢吧。”
一旁的李婧菀和惜淑妃看着苏青瑶这幅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婧菀摇摇头道，“瑶瑶，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苏青瑶笑笑，“毕竟都好多年了嘛，人总有些变化的。”
惜淑妃也笑着道，“九公主聪明又可爱，我看着也喜欢呢。不如你把九公主借我几天玩玩？”
苏青瑶斩钉截铁的拒绝，“这个可不行啊，瑶歌殿里，姐姐要是看上了什么别说借，就是随便拿也是没问题的。唯独九公主，是打死我也不能借的。”
听了她的话梅妃和惜淑妃就又笑了起来。
另一边，芸意殿里则是弥漫着浓浓的低气压。
云昭仪坐在铜镜前，柳儿在后头给她梳着头发。
芸意殿里早就把之前春香剩下的东西全都丢出去，就连院里的几株含羞草也全被连根拔了丢出去。
这几天，云昭仪的头皮倒是不再发痒了。
可是脱发和头发发黄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稀薄发黄的头发。
虽不至于快掉没了，也也是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就连发缝都宽了许多。
她心里烦躁得很，一怒之下就拿起铜镜狠狠得往地上砸去。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芸意殿里，宫女内侍都跪了一地。
“息怒？本宫的头发都快没了！如何息怒！”云昭仪怒道。
“娘娘，如今咱们已经找到症结了，一定会有办法恢复从前的模样的。”柳儿忙劝道。
她家娘娘，一向走得是大气温和的路子，要是她在宫里大发雷霆的事情传出去了，这影响恐怕不太好啊。
云昭仪看着被摔在地上的镜子，胸口起起伏伏。
她如今这个样子，不好用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止住脱发。
若是就这么任由下去，恐怕还会严重下去。
就算生完孩子就开始调理，那个时候可能头发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再等调理好了头发重新长起来也需要时间。
齐腰的长发，等长好了少说也要一两年的时间。
那这段时间她就不承宠了吗？
那等两年后，皇帝还会记得她这个人吗？
“既然敢跟我抢贵子的位置，湘充容你的孩子就别想要了。”
“来人，叫尹嫔过来！”云昭仪吩咐道。
“是，奴婢马上去”柳儿说完立马就去了。
很快，尹嫔就过来了。
“嫔妾参见昭仪娘娘，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尹嫔恭敬道。
“你叫人把湘充容的肚子给撞小产，听到了没有，尹嫔！”云昭仪吩咐道。
“另外，做好了，本宫保你能见到皇上。”云昭仪沉声的说道。
“嫔妾遵命，请娘娘放心！”尹嫔小心翼翼的说道。
三日后，湘充容在御花园摔倒小产了。
据说，是因为方选侍推倒了给湘充容抬轿子的内侍，内侍摔倒了连着轿撵就也翻了。
湘充容也是直接摔了出去，小腹磕到了旁边的台阶。
等太医来的时候，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
至于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查不清楚了。
当时御花园只有湘充容和方选侍在场。
尹嫔与云昭仪则躲在假山后，看方选侍撞倒湘充容的轿子。
回到朝露殿后，湘充容在塌上哭得抽抽噎噎的。
皇上看了，心中一阵烦躁。
他其实猜得到，这件事情，是云昭仪的手笔。
方选侍区区一个选侍，平时瞧着也没那么不小心到路都走不稳了，怎么就会撞到了湘充容抬轿子的内侍呢？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不过皇上也明白，他也不想让湘充容的这个孩子留下来。
既然，湘充容这个孩子去了能换来大魏的国祚安稳，皇上也不想再去追究湘充容的过错，也不想再去细究这中间的细节。
只是把方选侍打入冷宫，长期禁足，无召不得外出。
不过，有了这么一出，皇上夜心里毕竟有个疙瘩。
一个连别人的孩子都舍得伤害的女人，皇上觉得她实在是可悲又可怕。
到此为止，之前对云昭仪的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
以后，想要他以后再多么喜欢云昭仪，这也是不能的。
夜晚，皇上又去了瑶歌殿。
用完晚膳之后，他就这么抱着苏青瑶。
她努力伸手，摸了摸皇上的头，“阿离也是为那去了天上的孩子难过。”
宫里头从来没有这么说话，说的总是“没了”、“去了”。听着就很冰冷。
可是去了天上，就不一样。似乎他还会在天上静静的看着。
皇上轻轻的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那阿离还因为什么不开心呢？”苏青瑶歪着头问。
皇上的眼里闪过一些落寞的神色，“朕只是觉得这个皇宫假的很。云昭仪、敏妃，甚至是朕的母后，似乎都是想从朕的身上图谋些什么。”
这是皇上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得同一个妃嫔说话。甚至还提到了太后。
在这皇宫之中压抑太久了，即使是帝王也想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可以停下来，歇息一下。也想有一个在身边，可以接纳他柔软的一面。
苏青瑶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伸手将他抱紧，“皇上心里不开心，我明白。不过这样的话，太后娘娘若是听了可就要伤心了呢。”
他的话语涉及太后，苏青瑶也不敢顺着他说。
皇上也有些许意外，本以为苏青瑶看到他这样定会站在他这边好好安慰他的，甚至还会和他一起说太后的不是，毕竟苏青瑶在他眼里可不是不敢得罪人的，而且平日里太后也不怎么喜欢苏青瑶。
没想到，今日苏青瑶倒是替太后说话了。
苏青瑶笑了笑继续道，“臣妾知道，皇上是觉得太后在为皇后娘娘铺路。可是皇上想想，您小的时候太后是不是也一样为您铺路。作为母亲希望儿子好，作为女儿希望家族好，这其实都是人之常情。”
皇上看着她，“平日里你说起别人来都是不留情面的，怎么？今日不敢说太后了？”
苏青瑶摇头，“谁说臣妾是不敢。可是太后娘娘她是皇上的母后啊，她对皇上好，臣妾也是看在眼里的。臣妾又喜欢皇上，就只能爱屋及乌了。”
她笑得灿然，不似后宫中其他女子那种装出来的作做笑容。
皇上忽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撬开了他的贝齿。
苏青瑶慢慢地闭上一双眼睛，温柔得回应着他。
良久，皇上才放开了她，帮她理好鬓边的碎发，柔柔得与她的双眸对视。
“阿瑶，你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可以有你的小心机小算盘，但是一直保持着这份单纯和真心好不好？”
苏青瑶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随后就钻进了萧槿离的怀里，“阿离你放心，不论宫里时事怎么变，不论别人怎么做。我对你，永远真心不变。”
皇上笑了笑，“阿瑶真好。”
忽然，他又放开苏青瑶道，“对了，好久没看琬儿了，这段日子琬儿可好？”
苏青瑶推开他，揶揄道，“不是前两日才见过吗？阿离忘性怎么这么大？”
“朕这不是喜欢琬儿吗？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现在就是这种感觉。”皇上道。
苏青瑶故意的嘟起小嘴，“那皇上说说，你是更喜欢琬儿还是臣妾，今日你要是不说，臣妾就不理你了。”
皇上笑起来，“你瞧你？怎么还跟孩子争风吃醋了。”
苏青瑶撇过头去，“哼，我不管。”
萧槿离把她的头重新转过来，笑道，“好好好！朕自然是最喜欢阿瑶。朕那么喜欢琬儿也是因为她是阿瑶的孩子呀，朕也是爱屋及乌啊。”
苏青瑶的手握成小拳头去垂皇上的胸口，“皇上怎么还学臣妾说话。”
皇上抓住她的小手，“好了，都做娘亲的人了，还这么爱耍小脾气。”
说到当了娘亲，苏青瑶就想起孩子已经会喊娘亲了，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她忙叫人把九公主过来，一边还跟皇上炫耀，“琬儿会叫娘亲了呢，可有意思了。”
“哦？只会叫娘不会叫爹吗？”皇上问。
这倒是新鲜，宫里头的孩子大多都是先会叫爹，倒是少有先会叫娘的。
很快，奶娘就抱着九公主进来了。
苏青瑶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琬儿乖，叫娘亲。”
没想到，今天琬儿不肯给面子，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怎么也不肯叫。
苏青瑶捏捏他的脸，“琬儿，叫娘——娘——”
琬儿就是不叫。
皇上忍着笑过来，“看来今天琬儿不肯给阿瑶面子。”
见到皇上过来了，琬儿倒是笑着看着他，还来了一声，“爹爹！”
皇上再也忍不住，就笑起来，“乖，琬儿乖，明日爹爹赏你一个平安锁。”
末了他又把九公主抱在怀里亲了亲。
苏青瑶真的是被自己这个女儿气到了，明明平时叫得好好的，怎么到了皇上面前就不给面子了呢。
看着她气嘟嘟的，琬儿这才把小手伸过来摸了摸苏青瑶的脸，“娘亲！”
苏青瑶破涕为笑，小孩子奶呼呼地叫娘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吧，她一下子就被治愈了。
然后开心得跟九公主贴贴。
今天九公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兴奋得很，怎么也不肯睡。
就一直缠着苏青瑶和皇上抱着她玩，宫女和奶娘来抱都不好使，一抱就哭。
无奈，皇上只好道，“无妨，就让九公主在这儿多玩会儿吧。”
这一玩，就玩到了亥时都快过去了，九公主才吧唧着小嘴呼呼睡去了。
奶娘和宫人们抱走九公主的时候，皇上和苏青瑶都累了。
也都顾不上折腾了，就老老实实抱在一起睡觉。
皇上从来没有陪自己的哪个皇子或者公主玩那么久过。
不考教功课，也不要小孩献艺，就是简简单单地陪着玩。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虽然累，但是心里漾起的却是甜甜的感觉。
皇上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准确的来说是每次到苏青瑶这边都感觉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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