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明谦住院以来，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沈稚欢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本来面貌。
她心里不由有些忍俊不禁，一边仔细的给他眼睛上的伤口上药，一边在心里想着。
或许善良的人都总是格外合眼缘吧。
这个叔叔，给她的感觉总是格外亲切。
沈稚欢没有多想，接着忙活起了手上的事情。
深陷在昏迷状态中的宋明谦，却是被梦魇深深缠绕着。
“半夏，不，不要……别离开我……”
混沌一片的黑暗当中，宋明谦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人。
但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那抹纤细的身影还是一步步后退着，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原本是一对十分相爱的夫妻，宋明谦至今还能想起来，他和林半夏感情最要好、最浓烈的时候，两个人单单是彼此对望着，都能开心的笑起来。
但梦里的她，看向他时，却永远都只会有失望和自责的眼神。
宋明谦被迫一遍遍回忆着当初两人分离时的场景，简直要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但不管他心里有多不甘，林半夏的身影还是一点点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
“爸爸，我好想你呀！”
宋明谦麻木的眼神再一次涌上湿意，几乎要当场痛哭出来。
“欢儿，我的欢儿，你在哪里，爸爸怎么看不到你了……”
他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在黑暗中乱转着，拼了命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心底尖锐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就在宋明谦满心绝望到几乎要彻底放弃时，眼前的空气突然传来一阵波动。
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但宋明谦见到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反而是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不，不可能，我的女儿不会出事的，她一定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不要，别走，欢儿，别离开爸爸……”
宋明谦拼了命的伸出手，试图抓住面前的黑白相片。
但不管他怎么努力，留在他手中的，却始终都只有一团飘渺的雾气。
他所渴望的一切，他的家人，他的孩子，仿佛都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什么都得不到。
宋明谦想要反驳这一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道冰冷的嗓音，满带着谴责之意，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你不配得到这一切，宋明谦，你自以为你足够伟大，付出了太多牺牲，但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是。”
“你不配做一个丈夫，也不配做一个父亲，现在这样众叛亲离的结局，本就是你命中注定的。”
宋明谦痛苦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不、不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了，难道你还不敢承认，你对你的家人亏欠了有多少吗？”
那道声音骤然变得严厉起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叩问在了他的心上。
“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科研人员罢了，基地真的就缺了你不行吗？”
“这些年以来，你为了工作，怠慢了家人，失去了一切，以至于到最后一无所有，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是你，为了所谓的大局和梦想，牺牲了你的老婆和孩子！半夏最痛苦的时候，你没能陪在她的身边，就连欢儿也是因为你才会被人拐走，而你，却连将她找回来都做不到。”
一声微弱的叹息传来，那道嗓音变得暗淡了许多。
“宋明谦，你失败成这样，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们母女面前？”
“是我不好。”
宋明谦伏在地上，死死抓着头发，自喉间溢出一声悲鸣。
“我对不起半夏和欢儿，也没资格做她们的丈夫和父亲。”
那道声音中叹息的意味变得越发浓烈。
仿佛有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人站在他旁边，一遍遍地蛊惑着他。
“既然已经想通了这一切，你还在犹豫不舍什么？”
“宋明谦，你活着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痛苦，你活该去死。”
“你最好是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了。”
“欠下半夏和欢儿那样多的债，你已经还不清，也补偿不了了，还不如拿你的命，来给你的妻女赎罪。”
“赎罪吗。”
宋明谦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只觉得浑身一点劲都提不起来。
死亡的阴影，像泥潭般吞噬着他。
眼看着就要将他彻底拉入到这片黑暗，再也醒不过来时。
耳边，突然传来了女儿稚嫩的嗓音。
“爸爸！”
宋明谦豁然抬起头来，隔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到了女儿两岁大时，他们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旁，给自己过生日的场景。
洁白的奶油蛋糕上插了足足二十多根蜡烛。
摇曳的烛火下，刚做完坏事的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双手合十，先替他许下一个愿望。
“我希望爸爸能够永远开心快乐。”
“欢儿最爱爸爸了！”
宋明谦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想要看见这一幕。
所有幻觉消失的一瞬间，他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女儿。”
宋明谦捂着脸咬紧了牙关，唇边溢出的声音压抑的好似悲鸣。
“是爸爸对不起你。”
“正上着药呢，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沈稚欢拿起棉签来，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替宋明谦擦拭掉了他眼角的泪水。
看着他在梦里都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她下意识蹙起眉，也跟着心酸难过起来。
都住院这么久了，除了程湘灵的父母经常过来探望以外，宋明谦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王司机的老婆和孩子过来看过也哭过，只有他，从始至终，家里人都没有露过面。
沈稚欢觉得奇怪，还特意去找程湘灵了解过情况，这才知道宋明谦的命运居然如此坎坷。
唯一的女儿被拐卖、妻子悲痛欲绝，身体也每况愈下，现在还在病房休养，没法下地。
有这样痛苦的过去，也难怪宋明谦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流泪。
沈稚欢想到这里，都觉得难过至极。
“宋叔叔为国家做出了那么多的贡献和牺牲，实在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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