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宴张了张嘴。
他想说，命运对她是不公平的。
或者说，对她，永远都不会公平。
三圣母当年的事惹怒了天帝，后来虽然被沉香救出，但也被削了仙籍，沦为凡人，世世轮回。
而天帝的报复，这才刚刚开始。
天帝给转世轮盘加增了规则，凡是三圣母的转世，必一生坎坷，不得如意。
如今虽然神道式微，天帝也早就陨落，但只要转世轮盘还在，轮回的规则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当然，司命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二郎神。
三圣母转世后，二郎神都会找机会去看看，也不做什么，就是远远地看一眼。
但很快，他就发现，三圣母的每一世，结局都不得善终。
每一世。
毫无例外。
司命掌管天下命簿，每个人的命格都在他手里，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找司命是最快的。
那会儿司命还看二郎神不顺眼呢，当然不会帮他办事，所以最后是司命被二郎神狠狠揍了一顿，不得不屈服。
然而查出来的结果，连司命都沉默了。
二郎神多聪明啊，很快就明白了关键，他左右不了那个人的意志，只问司命能不能改。
司命摇头。
规则是天帝直接加诸在转世轮盘上的，等于绕过了命簿直接决定了这个灵魂的生生世世，他就算改了，也不过是让她体会短暂的美好，再陷入到更深的绝望中去。
司命至今记得，二郎神那天在司命殿坐了很久。
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他一度担心二郎神会一怒之下跟天帝起冲突。
但似乎经历得太多，二郎神也没有了当年的锐气，总之，司命最后担心的事情到底没有发生。
只是司命也发现，二郎神不再频繁地下凡，性子也更冷了。
不过这些，司宴到底没说出来，也不可能说出来。
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其他人听完也是神色复杂。
的确，说起来这件事谁都没错，只能说，少年意气，终究斗不过现实。
“所以，”安婵抬头，目光和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宋倦交汇，她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那儿，淡淡道，“我说了不怪你，不是赌气，是真的不怪，你也不用补偿我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让给杨慕凡什么，如果是为了我，没必要，我不喜欢杨慕凡，我也不会回杨家，我更不需要他照顾我。”
宋倦一步步下楼，走到她面前，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和杨慕凡在争穹准掌权人的位置，如果我赢了，我爷爷会把整个宋家交给我，并且再也不插手我的事情，而杨慕凡则从此留在香城，镇守穹准分部。如果我输了……我所有的银行卡会被冻结，我将被逐出宋家，而杨慕凡，则代替我，继承宋家。”
这是宋老爷子为了逼自己孙子振作，和杨家达成的交易。
一场，以整个宋家为筹码的豪赌。
外界谁也不知道这场交易，此前宋倦甚至连宗承炎也没告诉，但现在，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不顾在场还有其他人。
他甚至不顾先前他营造的，和杨慕凡是好兄弟的谎言，自己戳穿了自己。
只是看着安婵。
“安婵，我先前并不知道你和杨慕凡关系不好，我只是觉得，杨家留下杨慕凡，却独独抛弃了你，这对你何其不公平。”
“我其实知道我不如杨慕凡，我或许天赋比他好，但他的经验和商业头脑都比我强太多，我也知道，在我和他的较量中，他一直没有真正地用尽全力。”
“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他看不起我，所以我恼怒，我不甘，我拼了命地和他斗，我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每一个行为，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他更光明磊落，让我的自尊心不被他践踏得太难看。”
“但当我知道他是你哥哥，而你在安城，我才想明白了一切。他不是看不起我，他是从始至终，都没想赢。”
“他只是一方面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反派的角色，配合我爷爷激励我，一方面又要想尽办法留在香城。”
宋倦深吸一口气。
“我先前去杨家，不由分说揍了他一拳，因为他这些年享受的，和你截然不同的待遇。可出来后，我脑子却混乱又清晰。当我捋明白他所有的动机之后，我才做下了认输的决定。”
“我的想法很简单，他既然这么处心积虑要留下来，那他和杨家那帮人，一定是不一样的。他要想护住你，就永远不能只是一个给别人打工的存在，他比我，更需要整个宋家。”
所有人都是一惊，连纪书礼都挑了眉。
先前只当宋家这位胡闹，还是跟以前一样玩世不恭，却原来，他是心中自有计较。
宋倦没有管其他人的脸色，只是看着安婵。
“我现在把这些都通通告诉你，是想把决定权交给你。”
“当年的事，我们都没错，但你因为我才受伤这是事实，也是这件事，间接导致了伯母的……我知道你不怪我，但你也不会原谅我。”
安婵怔然抬头。
是，理解和原谅，从来是两码事。
她是不怪宋倦，但也从来没想过原谅，否则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将他赶走。
宋倦看着她的眼神，扯起了嘴角，说不上是自嘲，还是骄傲，“你看，哪怕我们之间隔了那么些年，我也还是了解你的。”
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谈理想，谈未来，见过对方的挫败，也给彼此加油打气。
曾经他们以为，那会是永远。
可惜。
不等安婵说话，宋倦又自顾自说了下去，“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终归是欠了你，我要还的。”
“所以，如果我认输，杨慕凡接手宋家的同时，我会让他和杨家断绝关系，从此，他只是你的哥哥，和杨家任何人无关。”
“不过……”
宋倦耸了耸肩，“大概也不用我认输了，他应该很快就能查到锦程路的事情跟我有关，以他的脾气，之后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
安婵抿唇，眼神一时之间很复杂，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如果……”
宋倦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杨慕凡，那我会去争，会用尽我所有的本事去赢，我不会让他拿到宋家，也不会让他留在香城打扰你的生活。”
他把选择权，完完全全交到安婵手里，似乎这关系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未来。
安婵垂眸，所有人都静默着，等待安婵自己做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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