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繁转身。
黑洞不见了；
阿鲁法也耗尽了能源，无法唤醒。
“轰隆隆隆隆……”
脚底下，星舰甲板颤动，发出一阵闷长的嗡鸣。
好似飞驰在浊浪中的快艇，猛然触礁，一个猛刹之后，速度渐缓，最后仅靠着惯性漂荡。
星舰的核动力系统被破坏，是他来这里之前顺手干的。
他本就没打算让这一船虫子回去。
他自己也是。
手脚发麻，暗红的血浸染了衣服，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阿鲁法。”
周衍繁呛了血腥的喉咙动了动，蹲下身，将阿鲁法捡起来。
他用手擦了擦阿鲁法机身上的血污。
但他的手和袖子沾染的血污比阿鲁法机身上的还要多。
这么一擦，阿鲁法机身上溅到的血点，被涂抹开来，仿佛涂了一层刺鼻又怪异的红漆。
“哒……哒……”
走廊寂静无声，飘荡着周衍繁趿拉的脚步回响。
他提着阿鲁法的一只机械爪，一路走到了星舰的主控驾驶室。
他腿上被妍雅击穿的枪伤，不知何时已经复原了。
或许是在他吃掉那几只军雌之后吧。
驾驶室灯光尽暗，只有独立于主能源之外的航行系统，仍旧发挥着作用。
航行系统的光幕亮着。
一块，两块，三块……
三块巨大的光幕形成的光源，足以看清黑暗的驾驶室里发生了什么。
病毒从通风管道里出来，被驾驶室里这些掉以轻心的军雌吸入。
他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或者有的听到了远处的骚乱，站了起来，但已来不及。
病毒通过他们的呼吸系统进入他们的血液之中，攻击他们的各个身体器官。
对这些军雌来说，急促又漫长的几秒过去。
一驾驶室的军雌就偃旗息鼓，趴的趴，倒的倒，去了他们所信奉的“虫神”所在的天堂了。
周衍繁环顾一周。
发现角落里有扫地机器虫的充能槽。
他提着阿鲁法走了过去。
阿鲁法是他从虫族垃圾二手交易市场上花十块钱买回来的。
蒙古高原附近，虫族抛下的垃圾很是抢手。
人类总能从这些垃圾中发现比他们高的科技成果的端倪。
人类二手贩子们冒着生命危险，将虫族的垃圾分类回收倒卖，高价卖给国家机构。
被拒收的，那些科技机构觉得不值钱的，就以便宜的价格在二手市场上交易。
周衍繁购买的就是他们觉得没有价值的普通机器虫。
机器虫的能源来自于一小块“蚰”芯片，但那芯片破损了。
蚰矿是虫族宇宙特有的一种矿石，整个太阳系都找不到。
无法修复。
所以这机器虫就被当成垃圾扔到了陆地上。
周衍繁将那个被虫族抛弃的破烂机器虫带了回来。
他将机器虫的零件拆开，重新组装，增加了武器，删除了一切数据，恢复了最原始的设置。
那机器虫“活”了过来，忘记了自己是一只“虫”。
周衍繁给它取名“阿鲁法”，虫族语中的复仇者。
自此，阿鲁法成为了他的机器人。
“滴——”
周衍繁弯下腰，将阿鲁法放到地上，推入机器虫充能槽。
阿鲁法的绿眼睛，亮起了红色充能指示灯。
周衍繁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啪嗒！”
起身的瞬间，从腰侧拉链松开的挎包里，掉出了一块工牌。
周衍繁捡了起来。
上面是妍雅十年前的照片。
是妍雅异能觉醒之后，被调去联合军之前，留在实验室的。
他一直珍藏着。
尽管两人关系破裂。
一看见这工牌。
仿佛就能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妍雅清丽动人的面容；
想起她给自己带来的那盒晶莹剔透的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饥肠辘辘。
被人当头一棒似的，眼前恍惚了一下。
他稳了稳脚步，身影摇晃地走到了那块巨大的光幕前。
航行系统检测到主动力能源切断，无虫应答，立马进入了返航的特殊模式。
星舰正在自动巡航。
目的地是虫族帝国边境，泽尔塔星系的港口，Z79星际港。
是距离星舰最近的港口。
也是虫族帝国最繁荣的星际港口之一。
饥饿感步步紧逼。
不知是因为人是一种必须吃饭，不吃饭就会死的动物；
还是因为那管异能激发剂的作用，依旧残留在他体内。
周衍繁感到腹中绞痛，茹毛饮血恶心感充斥着口腔。
他想修改星舰的目的地。
或者找到另一个可以返回地球的黑洞；
或者朝着他过来的方向，而不是朝虫族的繁荣港口驶去。
据他打听到的，虫族帝国星域范围之辽阔，虫子数量之多。
这一星舰几百万的虫子，数量不及总数的万分之一。
他现在没有体力也没有能力，与整个虫族对抗。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或许，正如妍雅所说的，返回，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周衍繁手里捏紧了掉落的工牌，对光幕下达返航的命令。
然而，回答他的是冰冷的电子合成机械音：
“锁定状态，您无权更改既定航线，请到达目的地后联系……”
联系……
联系谁？
联系远在地球的妍雅，还是他死去的母亲，父亲，舅舅？
无法返航的机械声在他即将昏厥的脑海中回响，揪心的疼痛犹如癌症一般蔓延。
回不去了。
最后一点盼念被撕得粉碎。
这下他真的要和一群低等的虫子同归于尽了。
“呵……”
他拿起妍雅的工牌，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尖锐的利爪。
不属于人类，而属于虫族的利爪。
异能带来的身体变化仍在持续，可他目前最想做的，就是吃一口热乎乎的米饭。
“咯吱咯吱……”
等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锋利尖长的爪子里，正捧着大块大块的腐肉，大快朵颐。
他在大口大口地吃肉。
那些肉，就地取材，是周围死掉的虫族身上撕扯下来的。
轻而易举地撕扯下来。
而他的意识，仿佛被困在一个憋闷的透明玻璃罐头里。
看着自己的身体动作，牙齿嘎吱作响，肉渣糊得满嘴都是。
吃他作为人时，绝对不可能吃的东西。
他丧失了作为人的资格。
这一切的一切，饥肠辘辘，异食的能力带来身体的变化，灵魂的发疯。
使他成为了一只怪物。
以飞船上的虫族尸体为食的怪物。
他终于知道。
为什么被激发了异食能力的人类，会被军部秘密处死了。
星舰以消耗极低能源的极慢的速度，朝着Z79星港缓缓航行。
而周衍繁，失去了大部分理智，跟随星舰漂泊了半个多月。
星舰上百万虫族的尸体也都腐烂发臭，变得难以下咽了。
周衍繁又重新回到了饥肠辘辘的状态。
就在他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饿死在星舰上的时候。
驾驶室的巡航系统发出了悦耳的到达提示音：
“即将到达Z79港接驳口，请……”
周衍繁紧张又惶恐地来到舷窗，谨慎地扒着窗户往外看。
他的脑子里已经想到了虫族的舰队将星舰围得水泄不通，激光枪无情地将他射成筛子……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仅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既想的舰队，没有张牙舞爪的虫子。
甚至没有什么繁荣的港口，也没有接驳口岸。
航行系统正操作着星舰，朝着一颗岩浆火山爆发、生命绝对不可能生存的荒星靠近！
难道是……
定位错误？
周衍繁睁大了双眼。
他想到自己即将与这百万虫族尸体同归于尽，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停！快停下！”
出于生命的本能，周衍繁死命地捶打操作台。
可不受控制的星舰却像个聋子似的，我行我素，仍旧朝那火山喷发、岩浆漫流的星球飞去。
嗡嗡的细鸣从身后的地板上传来，周衍繁转身低头一看：
“阿鲁法……咚！”
身后是经历了漫长的十几天，终于充能完毕的阿鲁法。
它伸长了两条机械腿，两只机械爪牢牢抓着一把激光枪，枪托往周衍繁的后脑用力一砸。
周衍繁便晕倒了下去。
阿鲁法望着光幕上，一艘未知的飞船，闪烁着，正在向他们的星舰靠近。
它扔下激光枪，绿眼睛闪烁了一下，呆呆地说：
“本机……本机不叫阿鲁法，本机只是一只无害的扫地机器虫。”
接着，那扫地机器虫将失去意识的周衍繁，拖到了一艘备用小型救援飞船里，弹出并远离了星舰。
而那扫地机器虫自己，则带着一星舰的百万虫族尸体。
包括那颗周至简在荒星意外发现的，后来作为毕业礼物送给维斯和文斯两兄弟的宇宙超级无敌蚰矿石。
冲向了岩浆猛然爆发而肆虐涌流的Z79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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