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铁安年有一件事想不通。
那个女鬼去了一趟伏城，难道没有找到傅麟吗？
还是说，他其实想岔了，傅麟的转世不会再是之前那个傅麟。
投胎是个技术活，投成人还好说，但没准也会投成花花草草，或者投成小动物也是有可能的。
不论怎么投胎，前世和今生都不能再相提并论。故此女鬼找了千千万万次，怎么找也找不到当初那个人。
铁安年不认为自己是转世前的那个铁安年，但幸好前世那个他死得早，崔继等待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沉默过后，铁安年看着崔继问：“崔继，所以她希望你帮助她，你也想帮助她是吗？”
崔继点头承认，女鬼跟他有一样的经历，同样等待了孤寂的百年，这是他头一回如此感同身受。
“崔继，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是找不到，而是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转世回来的不再是最初的那一个人。”
“可我找到你了。”崔继的目光落在铁安年瘦下来的脸颊上，分明和百年前铁安年生病时的病容一模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铁安年不高兴地掐住崔继的脸，“你接触的人是我，等待的人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长得一模一样又不妨碍我不是那个铁安年。”
铁安年唯恐崔继的想法依旧那么死心眼，他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只想要偏爱。
“上一个铁安年的命格太脆皮，你当初刚死还是个小鬼所以没保住他，我现在命这么硬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你还没离开，你保住了我。他跟你没缘分，你是我的，知道了没有？”
猝不及防收到铁安年这样的表白，崔继愣了愣才回了一句。
“我知道。”
“你犹豫了，你之前还说不喜欢那个转世前的我！崔继，你骗我是不是？”
“我没骗你。”崔继连忙反驳，“我喜欢的是你。”
铁安年好心情地勾起嘴角，低头亲了他一口：“这就对了嘛。你想帮她找丈夫我同意，但我还有个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崔继看他的眼睛仿佛黑色的镜子，铁安年清晰地看见里面倒映出来的自己，某种深沉的情绪毫不掩饰，完完全全摆在明面上。
铁安年跟崔继简单讲了一下陈师傅的计划，他尊重崔继的意见和看法，选择答不答应需要共同协商。
对于铁安年的事情，崔继没有太多的主见，如果选择帮谁他的首选肯定是铁安年，指哪里就打哪里。
崔继一板一眼地说：“安年，你决定就好，我全都听你的。”
啰嗦一大堆屁话的铁安年破防了，他按着崔继的肩膀摇了摇，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崔继，你是要气死我吗？我是什么很霸道又不可理喻的人吗？你想不想帮忙就一句话的事情，你想不想？嗯？到底想不想？”
“不想。”崔继摇头，他可以帮这个忙，但不能用欺骗的方式。
“你不想那我们就不参与。”铁安年深吸一口气，“我们选择一个折中的方式，先帮她把丈夫找过来，再看看她的选择。是选择留在世间，还是选择消散，全凭她的选择。”
“陈师傅他们选择做些什么，我们也不干涉，各自凭各自的本事，各自尊重各自的选择。”
立场不一样，站在对立面的鬼再怎么纯粹无辜，在人的眼中依旧面目可憎。
陈师傅讲，那女孩的阴魂若是不散，中邪的那些人就一直好不了。
临睡前，铁安年分别跟傅麟和陈师傅都发了几条消息，表明自己的立场。
与其关心这些人的事情，铁安年更着急自己婚契的事情，每次有了线索又断掉，他真希望傅麟能给他带来好消息，哪怕加入渡鬼师这一行他也能勉强接受。
上天给了他这样的天赋，浪费确实可惜。
胡思乱想着这些琐事，铁安年抱紧崔继慢慢进入梦乡。
白色透明的鬼魂如云团般包裹住整座山，在铁安年很小的时候，他时常站在村口，远远看着山上竖起的那一堆堆矮小的坟包。
那些透明的鬼魂常常会从遗憾不舍变成苦大仇深的模样。
哀嚎声，惨叫声，哭泣声，呐喊声……铁安年在这些声音之间浮浮沉沉，最后看见两张面目肿胀的脸。
是他的父母。
什么仇什么怨的，为什么要牵扯上百年之久？
当年的那一幕，给铁安年尚且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许久未再做过的噩梦再次梦到，冥冥之中像是某种预兆。
铁安年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早就过了怨天怨地怨阎王爷的那段时间。
他不再怨恨什么事，只想好好活下去。
“安年，你做噩梦了？”崔继摸了摸他湿润的眼睫毛，“别哭，你之前每一次害怕的时候，其实我都在。”
“我没哭，做个梦有什么好哭的。”铁安年绝不承认这种没面子的事情，“那是汗。”
崔继用那双朦胧的眼睛望着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那我也想流汗。我一直都没办法流汗，很想为你流汗。”
“不准想这种事情。”铁安年不乐意了，他想象不出来崔继可怜巴巴在哭泣的模样，也不愿意这么想。
“我可没那种爱好，不想看你哭，只想看你笑。”
崔继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我也没那种爱好，只想看你笑。”
明明崔继没做什么，只是对他笑了一下。铁安年的耳朵却唰一下红了，发出抗议：“谁教你学我说话来撩我的，我可没给你授权，不许学我。”
“好。”崔继点头。
铁安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他走进卫生间先上了个厕所，洗完手，然后挤好牙膏对着镜子刷牙。
崔继现在特别遵守他的规矩，属于他的私密时间没有允许不会随便进来。
这些事每天都要做，本来不觉得麻烦，但前几天生病都是崔继帮他一块做的，想到崔继现在闲着，铁安年抬起手刷了两下牙齿后，心里突然开始不平衡。
他拉开卫生间的门，嘴里叼着牙刷头含含糊糊地跟崔继说：“崔继，过来帮我刷牙。”
崔继不知从哪儿翻来一本书，正低头看得入神，听到声音立即放下书，满脸疑惑地飘到门口。
“安年，怎么了？”
“帮我刷牙。”
崔继摇头说：“你的感冒已经好了，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应该自己做，不能依赖我。”
铁安年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他不管了，走前一步把门口的崔继拽了进来。
“你不懂，这样有助于培养我们之间的感情。”
“……那我帮你。”
铁安年把话说得理所当然，却又拦住崔继伸过来的手，腻腻歪歪地十指相扣。
“你看着就好，重在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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