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老太太。
老泪纵横，眼睛哭到红肿。
她帮着老姐妹掖了掖被角，一大串眼泪不自禁又再次滑落。
人活到她们这个岁数，老伴儿早走了，一丁点都靠不上！
孩子们又一天天长大，展翅高飞，各自成家！
她们目送都目送得累了！
老姐妹动不动便到一起玩，搭伙过日子，乐得清闲自在，还图一个可以解解闷说说心里话。
如今，忽然有一天，她的搭子就要不行了，这让人如何是好，如何能够接受？
“阿渟，萨娅，你们来了。”
绝望沉默倚着墙壁疲惫得不想说话的盛渊秉忽然叫了一声。
外婆的头立刻转向门外，看到夫妻俩手牵手奔跑而来。
她嘴巴一撇，亦不知是欣慰还是感动，竟然笑得很难看地红了眼。
“外婆，你怎么变成这样？”
盛渊渟看到前几日见面还好好的人，突然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枯槁不堪，眼眶酸胀，瞬间就眼泪模糊了视野。
他脚步千斤重地走到病床前，萨娅也跟着他一起。
萨娅从前没有家人，她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处理生命弥留。
但很奇怪的，好像到了现场自然而然就会了。
尤其是看到盛渊渟悲伤绝望快要枯竭的样子，尤其是看到老太太无力地伸出手，招呼两个人一起靠近她。
当老人粗糙的掌心触碰到萨娅手背的时候，萨娅的眼睛突然就感觉很酸涩。
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眼眶自然而然地流下来，模糊了她半拉拉的妆容。
“外婆，您怎么调皮把自己搞到医院来了？”
萨娅强扯着嘴角皮道。
她到现在才明白，虽然一次次相爱相杀，但她其实和盛渊渟的家人也慢慢地磨合出了感情。
哪怕她一直抗拒事情发生，但若情能自抑，那还是感情吗？
盛老太太这时候却突然又支棱起来，轻轻用手帕帮忙拭去萨娅的眼泪，无比怜爱的样子。
语气跟刚才判若两人，“别哭得那么难看，外婆活到这么大岁数，没有一丁点遗憾。”
“她就等着看看你们，想要交代嘱咐几句，让你们两个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呢。”
外婆显然是很满意她这个老姐妹嘴替，艰难苦涩点头。
她将两个人的手往一起送，啼笑皆非地说出两个字。
“——生——娃！”
萨娅痛痛的心脏抽了抽。
她哭笑不得地想着，老太太怎么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说这样的事情？
她是有多担心盛家会绝后？
人之将死，还是放不下兄弟俩，闺女自己造的孽，竟然累的老人家用一辈子来偿还……
人之苦，苦上还有更苦啊！
萨娅别过脸去，眼泪如同山野泉水，自然而然喷涌而出。
盛渊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刀子剜一样的疼，偏偏又无法言说。
他俯身抱了抱老太太，语气非常不舍和可怜。
“外婆，您得先活着，才能看我们生娃啊！您自己先走了，让奶奶帮您看有什么意思？她肯定会偷奸耍滑的！”
“臭小子！你怎么这么说你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挑拨我们好姐妹的感情！”
盛老太太听得眼泪掉下来，在旁边忍不住甩盛渊渟脑搭子！
气氛一时间竟不那么凝重！
老太太气得忍不住又去剜盛渊秉几眼，恨铁不成钢。
“都怪你们两兄弟不争气，让我们老骨头就是要去了也不放心，闭眼都闭不安生。”
既然放不下。
那为什么还要走？
盛渊渟笑得比哭还难看，指尖恋恋不舍地摩挲着外婆干瘦的脸颊乞求：
“外婆，外婆啊，再多撑些日子好不好？明年我们就给您生重外孙女……”
盛渊秉也眼含滚烫的泪水，嘴上却不依不饶，寸步不让。
“冤有头债有主，要怪也应该怪你们自己生的东西，我们兄弟俩这些年受的苦可也不少。”
“嘶嘶嘶！”
外婆跟着流泪。
泪水滑落到枕头里看不见。
她仿佛又看见自己那个骄阳春花般明媚娇艳的大闺女，嘴巴含糊不清。
“都乖塔，客卧也真的好香她，女鹅，妈妈来看了……”
舐犊情深，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情也最悲情的圈套，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屋内众人，见老太太如此，抑制不住地哭起来，大人孩子全都哭得不能自已。
察觉到老人家撒手离去。
盛渊渟的几个舅舅哭着凑过来床边，跪着哀求。
“妈，您别丢下我们呀，您怎么只疼妹妹，不能再多疼一疼我们……”
舅舅们不敢去挤盛老太太，只敢挤外甥，盛渊渟很快被挤到一边的地上坐着。
他很想哭，但是却犹如父母当时去了那般，痛彻心扉到哭不出来，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布满了浓郁化不开的悲伤。
“你想哭就哭吧……我守着你……”
萨娅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着一张不知不觉哭花了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
她先是朝混沌如同失智了一般的他伸出了手，试图将他拉出这段泥泞的时光。
可是还不待他反应，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安慰太轻太弱。
萨娅忽然靠近，大气地将他的头摁到怀里，轻声轻语，如同说一段遥远的梦话，“乌云总会过去的……奥罗拉，你还有我。”
她也忘记。
他们只是假结婚了吗……
盛渊渟感觉眼眶红肿难受的厉害，明明那里水雾涟涟，可却又像是有深沉雾霭阻挡在前面。
淤泥满塘，死水一片……
他那天到最后，也没能如萨娅所期望的那样，肆无忌惮地痛哭一场，然后重新开始。
他做不到！
意外来得太快，让人慌乱措手不及。
失落的星辰，总是又快又狠，让人来不及反应，他仿佛被丢到了时间的缝隙里！
陷落，憋闷，窒息……
但萨娅没有犹豫把他拉倒怀里，一下一下笨拙拍打着他的后背的那种触感。
让他如被刀割、渐渐枯涸的心灵，又仿佛再次触碰到温暖和安慰，犹如春日阳光照射进了泥浆沼泽滩涂地。
盛渊渟清楚看见了她眼底的慌乱，看见了她的悲伤和心疼，也看见了她不耐烦的冲动，那都是她对他密密麻麻的喜欢啊！
虽然未曾言说，可她也终于不再避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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