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光是什么感觉呢？
起初，是撕裂，当然不是肉体层面的，对于现在这个状态的白厄来说，那已经太肤浅了。
白厄感觉到的是更根本的东西，构成“白厄”，或者“卡厄斯兰那”这个存在的一切，从最细微的层面开始崩解。
分子键断裂，原子轨道重组，某种介于物质与概念之间的自我定义像被投入熔炉的玻璃器皿，软化，延展，失去了原本的固有形态。
他能“看见”自己的手在发光，不是从外部照射的光，而是从皮肤下，从肌肉纤维间，从骨骼深处透出的光。
每一寸血肉都在化作透明的介质，银白与熔金交织的能量在其中奔流，像融化的星辰。
然后是扩张，当形体开始消散，人的感知却以惊人的速度暴涨，他不再用眼睛看，因为他本身就是视野。
树庭的每一根石柱，每一簇烛火，每一道能量流动的纹路，都同时呈现在他的意识里。
不是平面图像，而是立体的，四维的，包含历史轨迹与未来可能性的全景。
他“听”见昔涟的吟唱，那是月光流淌的轨迹，是迷迷们回归本源时的喜悦震颤，是月之权柄在重新聚合时发出的，只有概念层面才能捕捉的共鸣。
他“触”到比格耶，那头由他本质中“活泼的可能性”创造的奇美拉，正紧紧跟在他化为光的脚步旁。
他们之间有一道温暖的金色连线，比格耶在害怕，也在兴奋，它想保护他，又知道必须让他前行。
就在这一刻，白厄的感知触碰到了某种庞大得令人眩晕的东西，翁法罗斯的世界线，是这个世界的亿万种可能性。
不是一条，而是亿万条，每一条都是从此刻延伸出的可能性分支：
翁法罗斯升格升格失败的万种终局，黑潮反扑的亿种惨状，毁灭大军降临后的兆种死法，以及现在的，唯一成功的完美结局。
白厄第一次发现，可能性或许并不是什么抽象的概念，而是携带具体信息，具体权重，具体因果的数据流。
它们本该直接冲击白厄的意识，因为作为一个正在与世界融合的升格者，他理应承受这些。
这本是世界升格的一部分，是他选择从人成为神所需承担的职责，即知晓所有可能性，然后引导世界走向最优的那条路径。
但比格耶动了，那银白与熔金交织的奇美拉发出一声低吼，它纵身跃起，主动切断了与白厄之间的那道温暖金线，转而用自己全部的存在张开了某种容器。
那是一道无形的，由概念编织的承接之网，以个人的可能性去承载世界的可能性。
在那亿万条世界线的数据洪流，即将淹没白厄的瞬间，比格耶口中的金色流光就将其强行拦截，分流，承载。
白厄“看见”比格耶的眼睛开始变化，那双原本与他尾尖火焰同色的，暖洋洋的金色眼瞳，此刻正剧烈震颤。
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旋转，压缩，质变，就像是被无尽信息冲刷的沙漏，每承受一条世界线的重量，金色就褪去一分。
一条世界线流过，右眼的金色淡去一丝，一万条世界线涌过，左眼的金色开始泛蓝。
在百万条世界线奔腾而过的时候，比格耶的眼眶中，金色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的，天空般的蓝色，与白厄的眼睛一模一样的蓝色。
直到千万条世界线彻底被比格耶收束到身体中，奇美拉巨大的身体竟然开始逐渐缩小，最后困倦的蜷缩着，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红色的炼金矩阵从它的身体里扩散出来，那是那刻夏在那枚贤者之石上刻下的保护。
“不……”光没有声音，但白厄的意识在震颤。
比格耶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他，用那双刚刚变成蓝色的眼睛，它的眼神里没有痛苦，反而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
它咧开嘴，露出那个熟悉的，淘气的笑容，神情带着骄傲，就好像在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要好好当太阳啊。
然后，承载达到了极限，比格耶身上的金色火焰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粒子。
但那些粒子并没有消亡，而是在赤红色的炼金矩阵的帮助下，汇入那道承接之网。
将亿万世界线的数据进一步压缩，提纯，转化为白厄能够安全吸收的引导信息。
最后时刻，比格耶用那双新生的蓝色眼睛，最后看了白厄一眼，那眼神里有骄傲，有告别，有接下来交给你了的托付。
然后，它睡了过去。
承载了全部数据洪流的，提纯后的引导信息，如春雨般轻柔地洒落在白厄的意识中。
而睡着的比格耶开始坠落，那具由炼金术塑造，由白厄本质中“活泼的可能性”构成的银白之躯，此刻失去了所有能量支撑，像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落，砸向树庭的地面。
“比格耶！”昔涟惊叫出声，试图催动月华去接，但她刚完成权柄聚合，力量还无法精准外放。
而树庭边缘，一道身影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
是万敌。
那个一直沉默的直视太阳的黄金裔，在那双蓝色眼睛出现于比格耶眼眶中的瞬间，就已经开始移动。
当比格耶完成使命，形体开始坠落时，他已经冲到了最可能落点的正下方，他没有丝毫犹豫，纯粹是本能般的跃起。
小小的比格耶坠入他怀中，很沉，这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重量。
怀中小兽的身体温暖，银白的毛发仍带着余温，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闭上，胸膛也只是缓缓的起伏。
万敌收紧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接稳，然后屈膝缓冲，稳稳落地，他低头看去，比格耶安静地躺在他臂弯里，睡得安稳。
它的嘴角还保持着那个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用那双蓝色的眼睛淘气地看着他，然后跳起来转圈追逐自己的尾巴。
或许某一天，它还会再次醒来，但这一定会经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
万敌的手指轻轻拂过比格耶的眼睑，拂过那与自己最在意之人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
他抬起头，依旧用自己炽热的目光，直视着天空中那轮新生的太阳，像要把此刻太阳的模样永远烙印在灵魂里。
白厄没有坠落，他稳定在了天空中，周身的光芒更加凝实恢弘，比格耶为他铺平了道路，亿万世界线的数据洪流被转化为清晰的指引。
此刻，他既是世界的光源，也是未来引导者，既是万物太阳，也是谕示的掌舵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翁法罗斯世界的融合正在深化，他的光渗入地壳的能量通道，像血液流进血管。
而他的意识弥散在大气的每一处扰动中，像思想注入灵魂，他的意志锚定在星球的核心，像基石沉入地基。
翁法罗斯开始发光，从内部透出的光，银白如昼，熔金如暮，光芒所及之处，黑潮的腐蚀痕迹像被灼烧的污渍般褪去。
不是抹除，而是转化，那些痛苦与绝望的记忆，被光重新编织，成为世界历史中深邃的，警示的篇章。
地壳在重组，大陆板块以更和谐的韵律移动，山脉在光芒中拔高或抚平，河流改道成更滋养生命的曲线。
这不是白厄在塑造，而是他将自己的存在作为催化剂，激发世界内在的，向更美好形态进化的潜力。
大气在净化，黑潮残留的毒性粒子被光分解，重组为纯净的元素，云层开始按照新的气候法则流动，风有了旋律，雨有了节奏。
就在这升格的巅峰时刻，白厄的意识捕捉到了一样东西。
一滴血。
从虚无中浮现，穿过层层空间，径直来到他的面前，这滴血是金色的，但并非纳努克那种灼痛，狂暴，充满毁灭欲的金色。
它更加温和，更加纯净，像是被某种伟大意志仔细净化过，剥离了所有痛苦与疯狂，只留下最本质的生命力。
白厄不知道这滴血是谁赠予的，但他能感觉到血中蕴含的力量，那是一种纯澈的净世之力。
是可以将将腐化转为洁净，将痛苦转为重塑，将毁灭转为新生的温柔又强大的力量。
金血缓缓旋转，然后，融入了他的身体。
紧接着，一股温暖如春泉的力量，从他的心脏处处扩散开来，就好像，他被翁法罗斯之外的世界完整的接纳了。
璀璨的光芒开始向内收束，凝聚，在翁法罗斯生命的眼中，天空中那轮弥散着虹晕的光之太阳，逐渐显露出人形的轮廓。
漂亮的骨骼在光芒中重新构筑，不是简单的恢复原状，而是按照更优化，更强大的蓝图生长。
肌肉纤维如新生藤蔓般缠绕其上，皮肤如初生花瓣般覆盖表面，银白的发丝在光中飘荡，发梢仍带着熔金色的微光。
然后，背后传来伸展的感觉，那是生命的形体释以那强大灵魂的解放，如同破茧的蝶终于展开翅膀，亦像是像沉睡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巨大的羽翼从白厄背后展开，白厄不是鸟类，也不是恶魔，但这对羽翼属于他，也属于三千万世的沉淀后，那不屈的灵魂。
当羽翼轻轻挥动，每一片羽翼的边缘都镶着熔金色的光晕，细碎的光尘如同星屑般飘落人间，给世间的生灵带来柔和的金雨。
白厄睁开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新生的双手，握拳，再展开。
肉身完整，力量充盈，而且他能感觉到，自己与翁法罗斯世界之间的联系并未因重塑肉身而切断，反而更加深刻又和谐。
羽翼在身后舒展，轻轻一振，他悬浮在空中，既是拥有非凡力量的人子，也是神圣却依旧爱重人世的太阳。
他的目光落下，看到了树庭中的人们，看到了昔涟含泪的微笑，看到了万敌和在他怀中安睡的比格耶，看到了那些在巨城边缘仰望着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战士们。
然后他抬起视线，望向更远的地方，望向那正在逼近的，毁灭的金色阴影。
白厄背后的羽翼再次振动，光芒在羽翼间流淌。
“走吧，”他虽然低声呢喃着，但他的声音却从空中传来，沉稳，清晰，传遍了整个翁法罗斯，“就让我与这世界一同，去往明天。”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星穹铁道：漂亮虫母是寰宇好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