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万全虽然瘫痪，而且现在身体也严重不行了，但是家里的开销和粮食还是要靠他。
只要他活着，就能按月领粮食和工资。
所以吕艳不敢和他太较真。
郭万全气性大，万一把他气死，自己领着两个孩子，怕是要饭都找不着大门。
郭万全瘫痪以后，倒没耽误生育，又生了郭小川和他妹妹。
两个大儿子已经结婚，这年头谁也养活不起老婆孩子。
两个儿子轮流回来，把家里的粮食偷偷的拿走。
也不管父母兄妹的死活！
要是被发现，还振振有词:“我爸当年为厂里做了那么大的贡献，他们总不能看着你们饿死吧，有困难去找呀！”
郭万全的咆哮和叫骂根本就没有用。
吕艳连气带饿，病情越来越严重，经常的咳嗽和发低烧。
越发的懒散。
郭小川没上过学，承担了家里四口人的生活重担。
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一个九岁的孩子。
左邻右舍他不敢偷，很容易被人发现，于是郭小川就想到了援捷的家里。
援捷的家里平时只有哑巴姥姥一个人在家，她又听不见，偷起来应该容易一点。
就算被发现，春妮姨的性情也柔和一点，也不一定往死里打他。
最可怕的是援捷的爸爸，要是被他抓住，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饥饿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郭小川决定去援捷的家里碰碰运气。
没想到，连哑巴姥姥都不在了。
春妮家搬离被服厂家属区以后，和吕艳一家基本没了联系，郭小川只是在搬家的时候来过，他不知道哑巴去世的事。
他从后面跳进去，用细铁丝打开门锁，很容易找到两个菜团子，回家往里面放了一瓢水，就变成了稀粥。
第二天虽然很害怕，他还是仗着胆子去了！
居然又拿到了两个菜团子。
第三天他轻车熟路的进去，却被援捷抓了个正着。
“给人家拿回去！”
郭万全把身边能够到的东西全部扔向郭小川。
郭小川只是抬起胳膊肘，缩起脖子，一声不吭，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无声的啜泣。
援捷忽然觉得他好可怜。
爸爸从来没有打过他，妈妈打他也只是用手打几下，根本就不疼。
郭小川一直哭，但就是不肯把菜团子拿出来。
他的小妹妹蜷缩在墙角，也跟着一起哭 。
郭万全的叫骂声，郭小川和妹妹的哭声，吕艳的叹气声，忽然让援捷产生了快点逃离的想法。
援捷不再说话，看了郭小川一眼，转身走了。
出了大门，援捷使劲跑了起来，他觉得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只有发泄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一点不恨郭小川，反而觉得他很可怜。
春妮下班回家，看见援捷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抱着膝盖，脸上没有笑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今天出息了，放学就回家了？”
春妮笑着调侃儿子，眼睛却看见了装菜团子的碗放在桌子上。
急忙打开箱子盖，还没等查看，就听见援捷说:“妈妈，不用找了，菜团子被郭小川拿走了！”
“郭小川？”
春妮重复了一句，猛然想起是谁了！
“你怎么知道的？”
援捷抬起头看着春妮，把午后发生的事情和妈妈说了一遍。
“妈妈，我觉得郭小川很可怜，我都不忍心打他了，也不忍心把菜团子要回来！爸爸说要勇于和坏人斗争！”
“郭小川是偷东西的坏人，可我不想和他斗争！”
春妮静静的听着，她感受到儿子悲伤，这是援捷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不知道怎么劝慰儿子，春妮只能沉默。
龙五回来的时候，没等进屋，就被春妮拦在外面，说了援捷的事情。
着重讲了郭万全当年受伤的事情。
龙五没说话，告诉春妮今天晚上的粥再少放一点玉米面。
睡到半夜，援捷被饿醒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龙五点亮煤油灯，坐了起来，他明知故问:“儿子，怎么了？”
援捷冲着爸爸笑笑:“我饿得睡不着！”
“你后悔菜团子没要回来吗？”
爸爸的问话，援捷只沉思了一会，就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不吃那个菜团子，只是饿，郭小川要是没有，他一家人都会挨饿！”
龙五伸出手，摸摸儿子的头:“你和你妈妈一样，心地善良，但你要记住，善良也是需要本钱的，也是要承担后果的！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考虑好你要承担的后果，盲目善良其实是蠢！”
“你觉得郭小川可怜，别人也可能会觉得他可怜，但大家的放任不管，没准会让他在这条道上越走越远，毁了他的一生！”
“爸爸，他偷东西是不对的，只要偷了东西，他就是坏人了！对吗？”
龙五沉思了良久:“如果不偷东西吃就会饿死，爸爸倒是希望他去做一个坏人！”
春妮翻了一个身，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别说孩子，我都让你整迷糊了！”
本来一本正经的父子两个，被春妮的一句话全部逗笑了。
龙五把援捷按倒在被窝里:“儿子，有些事情，我也说不出对错，其实对错就在一念之间！等你长大了，你就有自己的思维了，但有一点要记住，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人要有底线！”
龙五知道，自己有些话不该说，也许会给儿子误导，但他确实想告诉他，在生死面前，要想办法努力活着。
任何道德礼教的束缚，在人命面前不值一提！
其实，郭小川还没有坏透，他还知道，把袋子里的面放回去，这孩子还有救！
第二天吃过早饭，龙五故意打发援捷先走，他和春妮进行了一次关于儿子的谈话。
“援捷已经十岁，不是小孩子，他应该和这个家一起经历磨难！从现在开始，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春妮，我们不能护他一辈子，他要有男子汉的担当，还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保护的太好，对他未必是好事！”
春妮沉思了良久，叹了一口气:“你不在的那些年，援捷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你回来了，我就想补偿他一点！也许我想错了！”
春妮笑着弹掉了脸上的一颗泪珠:“就听你的吧！”
龙五拉起春妮的手:“你要永远把他当孩子，他就永远长不大！”
“郭万全的事情，你再找找康叔，我也想想办法！如果当年没有他的牺牲，都不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连锁反应！尽我们最大的能力，看看能不能帮到他！如果能解决他挨饿的问题，没准那个孩子就不会再偷了！”
春妮想说吕艳的恶习影响孩子了，想想太刻薄，终是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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