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县城楼上，徐盛看着如潮水一般退去的魏军，有些不可置信，有些不明所以。
身边一名亲卫，不知何时被砍去了右手，这会儿正在旁人的帮助下，将一把刀固定到自己右胳膊上。
“将军……”见到徐盛过来，亲卫连忙行礼。
徐盛看着他的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于是，徐盛抬起了手，颤颤巍巍地拍了拍他的左肩。
亲卫一阵龇牙咧嘴。
“如有来世，别跟着我了。”徐盛笑着说道。
“如有来世，将军跟着我。”亲卫咧着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徐盛笑着笑着，眼角就开始湿润了。
连忙控制了一下心绪，开口问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亲卫甩了甩固定好了刀的胳膊，“西面无人进攻，只留了两百人。我们所在的东门是魏军的主攻方向……只剩……不到三百人……”
南北两面还暂时没有消息送来，暂时不知道战况如何。
徐盛没再说话，只是找了个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扫视了一下城楼。
因为孙权把主要的守备方向定在了西面的南皮。
浮阳和高城两个县城留下来的人马都不是很多。
因为高城更加靠海一些，所以留了三千人。
另一边的浮阳城，只留了一千人。
再如何凭借着防守的优势，终究还是人手太少了一些。
渤海郡也算是曹操经营了多年的地方了，曹操对待这里的百姓自然也不会像对待当年的徐州百姓一样，打下来就屠城。
所以城内的百姓，这会儿对于城外的魏军其实是更加欢迎一些的。
毕竟孙权作为外来户，之前为了尽快在渤海站稳脚跟，可没有少搜刮这里的百姓。
金钱，粮食，壮丁，那是能抢什么抢什么。
所以，即便到现在的这个地步，徐盛也没有考虑过让百姓拿着武器登上城楼共同守城。
到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这群百姓会把矛头对准谁了……
不多时，南北面的战况也送了过来。
只比东面稍微好了一些，各剩下不到五百左右的兵力。
几日下来，城中守军便折损了过半。
与之相对的，是数倍于己的魏军的损失。
只不过，魏军人多，完全耗得起。
但是徐盛手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打的牌了。
什么叫山穷水尽？
这就是山穷水尽……
正思虑间，便又听到了魏军的战鼓声响起。
莫名其妙的退去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再次发起了进攻？
既如此，刚刚为何要退去？
徐盛并没有思考太多。
思考这些，对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派人去把城内的粮仓烧了，其余物资能毁尽毁，什么都别给魏军留下。”徐盛语气平淡地开口下令。
亲卫一愣，随后想要抱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变成了一把刀。
苍白着脸色下去传令了。
徐盛没有想着把粮食分给百姓。
他知道，即便是分下去了，不需要多久，魏军也会再一次从百姓的手里抢回来，说不定分出去十斤，抢回来就要变成十五斤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给魏军收回军粮的借口……
看着徐徐推进的魏军军阵，徐盛看了一眼大旗。
从“于”字，换成了“曹”字，眼睛一亮。
转头看了一眼城内存放物资的地方冒出来的浓烟，“传令，让将士们多撑一段时间，一粒粮食都不要给魏军留下！”
“诺！”
回应他的声音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了。
“诸位！我等深受吴侯大恩！此番坚守，恩情了了，若是事不可为，准各位投降！只是，在下当初对各位所言，终有一日会带着大家重返江东故土的誓言，恐怕本将要食言了……”
城楼上的将士，无视了城外逐渐逼近的魏军战阵，都看向了徐盛。
耳边没有魏军的战鼓轰鸣，只有徐盛带着些哽咽，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在回荡。
“盛有负诸位信任，本欲自刎谢罪。只是如此，盛之死未免太没价值。在此，盛请诸位助我最后一次！”
“将军有令，自当生死相随！”为首的几个小校单膝跪地。
“如此……盛多谢诸位！待盛死后，诸君可降，保全性命！”
“将军！我等非是……”一名小校急忙开口，却被徐盛打断。
“想想你们那些尚在江东等候的亲人……保全性命，尚有机会今生再见……”徐盛看着身边士卒的表情，脸色一肃，“这是军令！”
众人无奈，低头抱拳领命，“诺！”
再抬头时，已不觉泪流两行。
徐盛吩咐完将士之后，面向西面，“哐哐哐”三个响头。
“盛深受吴侯知遇之恩，无奈今生无法再在吴侯身边效命，还请吴侯勿怪！”
再次起身的时候，脸上只剩决绝，已经不见其他神色。
……
曹真一马当先登上城楼的时候，便看到徐盛站在一旁，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心中大喜，正要说话，就听到徐盛先开了口。
“你是何人？”
“我乃大帝族中子弟曹真！我见你英勇，故不忍害你性命，不如降我？我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徐盛眼神一闪，没有说话，只是扔掉了手中的刀。
“将军！”身后将士不敢置信地看着徐盛。
徐盛艰难地迈步上前。
曹真身后陆续登上城楼的将士拔刀就要上前，却被曹真拦住，“无妨，让他过来吧。”
在曹真看来，徐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浑身上下更是好像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这样的敌人，怎么可能能够威胁到自己？
走到曹真面前之后，徐盛对着曹真勾了勾手，示意他凑上前来。
曹真无所畏惧地凑了上去，只不过被徐盛身上的血腥气呛了一阵，皱了皱眉。
“姓曹的，老子干你娘！”
还没等曹真反应过来，徐盛一把抱住曹真，就冲到了城墙边上。
曹真登时吓的面无人色，“快放我下来！快来人！救我！”
徐盛回头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纵身一跃，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带着曹真跳下了城楼。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
只留下一阵状若疯魔的笑声和隐约传来的几声求饶声。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寂静无声……
“将军！”那名亲卫，率先反应了过来。
“将军！请原谅在下不遵军令之过！”右手绑刀的亲卫大笑了两声，走到城墙边上，一跃而起，“将军慢走！我来也！”
身后其余将士如梦初醒，尽皆走到城墙的边上，紧随其后，纵身跃下，从容赴死。
“将军慢走！我等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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