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这一辈亲传弟子中第二对举办合籍大典的，所以格外隆重。
春霖身为宗主，无疑是合籍大典中最累的人。
忙完重要的环节事务，春霖躲在洗剑峰峰顶，同自己小师弟喝茶。
春霖坐在峰顶的石台中，望向外面的飘雪，叹气道：“唉，还真是累人....... ”
小师弟在一旁笑回道：“毕竟大师兄你现在是无极宗宗主，这些事情必须大师兄你来忙。”
春霖抱怨：“玉真师妹上次办合籍大典我还不是宗主，不照样累得半死？师尊也真是的，一当甩手掌柜就好几百年，真不知师叔他们怎么忍受的。”
春霖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一堆，小师弟就在旁边安静听着，偶尔笑着回两句。
就和以前一样。
两人聊了许多，直到聊起玉真的孩子。
那个奇迹一般的孩子。
要知道随着修士修为越高，几乎越不可能有孩子，而分神期修为往后的修士，几乎无人孕育出过子嗣。
就是在这种不可能下，玉真怀孕了。
还是一个天生剑骨的修炼奇才。
孩子出生那天，无极宗上下高兴坏了，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当诞辰礼。
无极宗上上下下吵了整整一天，才确定好孩子的名字。
扶生
姓氏随修为高者，也就是随母姓——李扶生。
一方面，是对这孩子长生的祝福，另一方面，则是整个无极宗对厚望，表示这个孩子背后是他们无极宗扶持，必能安稳长生。
李扶生最喜欢的就是自己母亲，还有一个就是自己小叔叔——云华。
才七岁，就嚷嚷着想压迫云华当自己师尊。
春霖调笑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他血亲，他对父亲都没那般黏腻。”
云华也很是无奈。
“他就是黏我，我能怎么办？”
春霖举杯笑道：“不如后面找个好日子，把扶生的拜师大典办了，也好免得外面那些豺狼虎豹觊觎。”
听到“拜师大典”，云华举杯相碰，笑容中带着一点失落。
“看吧，有机会就办了。”
春霖不知小师弟为何失落，还以为是近日一些怪事导致，宽慰道：“肯定有机会，你要相信我们这些师兄师姐。”
云华笑弯了眉眼。
“嗯，相信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们最厉害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合籍大典的前一天。
对于那一天，春霖记忆犹新。
那一天从早上开始，就隐约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为此他专门找了衍天宗的知命道君算卦，请求能否再算一卦，算大典能否顺利进行。
知命道君答应了。
然后便被反噬，要不是及时收回神识，停止衍算，知命道君很可能当场重伤至昏迷。
知命当时什么都没说，也不能说。
可春霖知晓，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这一结果，让春霖心头仿佛千斤压顶，感觉喘不过气。
明明之前也找人算过，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怎么会这样......
可事已至此，应邀的各宗门势力代表人物，一部分前不久已抵达，还有些明日到场，合籍大典不可能推迟，春霖只好带着师弟师妹们将无极宗四周再次排查，确保不放过每一处。
怕宗门内先一步自乱阵脚，春霖并未告明他们缘由。
一直到夜幕降临，无极宗上下也没排查到任何异常。
就在春霖怀疑之际，他感受到了一股气息。
魔气。
还不是一般的魔气，十之八九是深渊魔气。
春霖和身旁的同门猛然抬头，看向传来魔气的地方——无极宗。
几乎瞬间，所有在外排查的无极宗道君往回赶。
春霖记得，当时他直接朝深渊魔气最浓郁的地方赶去，那是玉真所在的峰头。
心瞬间沉下大半。
落地的瞬间，春霖差点没站住。
一股毫不掩饰，怒意滔天，濒临失控的剑意铺展开来，压得无极宗内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春霖抬头，第一眼看见持剑背对自己的绝尘师弟，手背青筋暴起。
第二眼，越过绝尘师弟，看到后方跌坐在血泊中的小师弟，他记得没错的话，那原本是青衣来着？可现在全是血液，黑红交织，全然看不出本色。
而小师弟好似受到了什么剧烈的刺激，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一般，呆呆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
小师弟身下，看不清主人的碎尸块与九阴剑躺在一块。
寂静，诡异。
春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直觉告诉他，在场的气氛不对。
于是春霖开口打破气氛：“这深渊魔气到底怎么出现的？还有小师弟快起来，那些血都被深渊魔气污染了，小心.......”
“他杀了姐姐。”
春霖话还未说完，就被绝尘打断，
春霖刚开始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叫他杀了姐姐？
直到身后的乐瑶师妹颤抖开口：“玉、玉真师姐......是玉真师姐！”
春霖反应过来。
绝尘师弟说，云华杀了玉真师妹。
无极宗同门皆是不可思议看去，完全不敢相信。
可小师弟没有辩驳。
没有辩驳，便是认下。
春霖刚想说这其中是否存在误会，绝尘便已提起九阳剑，一剑刺向小师弟。
这一剑出乎所有人预料，在场之人想要阻拦时，早已晚了。
最终，还是玉真留下的护身禁制挡下这一剑。
无极宗众人赶紧上前拦住绝尘，劝绝尘冷静，说不定其中是有误会，不要一时怒火上头做出错事。
而云华，呆愣愣看着破碎的禁制，直至消失。
“啪”
泪水很轻，声音也很轻。
可云华止不住，豆大的眼泪簌簌往下落，与血水混在一块儿。
“对不起......我、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云华失神呢喃，一副没了心智的模样。
春霖担心云华出事，也担心绝尘再次冲动，便让同门按好绝尘，自己则带云华出去冷静，同时看看有没有受伤。
走近后，春霖才发现云华宽大的长袖下，还掩盖着一个孩童。
是扶生，而且受了伤，已被深渊魔气感染。
只看了一眼，春霖就知晓扶生受的剑伤，还是玉真的剑。
云华、绝尘、玉真、扶生，这四人都是春霖看着长大，现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春霖不可能不悲叹惋惜。
但他是无极宗的大师兄，无极宗宗主，不可在外表现软弱。
所以他轻声道：“小师弟，我们先出去冷静一下，师兄希望你能将一切如实告知，好吗？”
云华没有应答，依旧魔怔般呢喃自语。
春霖不忍闭眼，却也仅仅一息。
再次睁眼，他舍弃了师兄的身份，只做无极宗宗主。
春霖扯起失神的云华，同时另一手提着扶生。
“走吧。”
云华呆呆跟上，任由自己大师兄摆布。
刚走没两步，一声细弱的咳嗽响起。
“咳.......咳。”
一瞬间，云华和春霖同步看向发声的人——是小扶生。
春霖诧异，这么重的伤，加上深渊魔气，按理说小扶生不可能活下来，除非......已经变为了魔物。
想到这里，春霖转念之间召出句芒。
感染深渊魔气的人，必死。
与其让小扶生再痛苦苟活片刻，让绝尘亲手杀死唯一的至亲，不如他来动手。
句芒刚召出，身侧一直没有动作的云华召回九阴剑，一剑将句芒挑飞。
“不准动他！”
这还是春霖第一次见这样的小师弟。
一身血衣，一手持剑，一手紧紧抱住小扶生，看向他的眼中全是戒备。
云华道：“我能救小扶生，谁都不准动他！”
春霖自然是不信，从古至今不是无人尝试拯救被深渊魔气感染之人，可事实告诉后人，不可能的。
春霖觉得小师弟是陷入执念，道：“云华，别糊涂，深渊魔气感染者必死，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他会是例外！”
云华第一次打断春霖的话。
云华哀求看向春霖，面庞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是玉真姐姐唯一的孩子，他的名字是我们一起起的，师兄，求你了.......”
听罢，春霖不忍撇开视线。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
但不行，无极宗身为正道第一宗，当为典范，不可包庇一个注定堕魔的祸端。
沉默中，小扶生意识稍稍清醒。
“痛.......”
云华听见，立刻安抚：“小扶生乖，一会儿就不痛了，小叔叔这就带你去治病，对，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说着，云华转身向外走去。
谁知小扶生却气若游丝道：“不要小叔叔.....讨厌......杀、杀了母亲.......父亲，我.......要舅舅......”
听清，云华整个人被定在原地。
一时之间，春霖不知该先安慰哪个。
云华这边还没处理好，绝尘那边又出问题。
绝尘主修无情道，但他的无情道和世人以为的无情道有些不一样。
他的无情，是对世间万物公正对待的无情，血缘、亲情、爱情.......在是非对错前，一视同仁的无情。
所以听见云华要带走小扶生，绝尘没有犹豫，召出三界净火将洞府内所有沾染了深渊魔气的东西焚尽。
包括玉真与其道侣的尸首。
也包括云华怀中的小扶生。
云华在看见三界净火的瞬间，就知晓绝尘的想法，下意识将扶生送入云氏一族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幻虚秘境。
随即，云华想起一件事——幻虚秘境的子令牌在绝尘手中。
抬眼不见绝尘的身影，云华立刻进入幻虚秘境。
幻虚秘境内发生了什么，春霖并不知晓。
只知道不过几息，云华抱着又添了一道致命剑伤的小扶生，踉踉跄跄走出洞府，拿出千年玄冰棺，将生死不知的小扶生放进去。
在同门的目光下，云华站直了身子，拿出一卷轴。
春霖认识那幅卷轴，好似是师尊和前任洗剑峰峰主留下的。
云华一字一句道：“万阳宗主与师尊神遗，若有朝一日，我脱离宗门，宗门内犯下的一切罪过——既往不咎。”
“我，云氏千华，请求退籍碎灯，脱离无极宗。”
“望宗主应允。”
此言一出，众人连忙劝道：“小师弟你想清楚！你这是背叛宗门，那生死狱你过不去的！”
“小师弟你冷静！”
“......”
可云华不听，执意脱离宗门。
最终，春霖同意了。
按照流程，云华要先关押水牢一段时间，期间师兄姐们轮番上阵，试图在进入生死狱前，将小师弟劝回来。
春霖也去了，但云华依旧坚定自己的选择。
无奈，春霖只得转移目标，将这几堆压的焦躁择处发泄。
首先，此次前来参加合籍大典的各方势力被扣留，毕竟谁都有嫌疑，深渊魔气不可能凭空万里来到无极宗。
各方势力虽有不满，但看无极宗一副“你们快点给我一个动手理由”的模样，识相闭嘴。
其次，春霖强硬地派绝尘去魔界质问，又让另外几个师弟师妹调查，最终还真查到一点线索。
人族和魔界有不安分的勾结。
春霖收到消息的时候，怒极反笑。
这些人当他们无极宗是吃素的？
当晚，春霖不管这些人责任多少，统统记上名单，告知绝尘。
七日时间，绝尘斩杀六十七位魔界道君。二十一位人界道君。
一剑血染天魔界，
六十七君剑下魂。
九州风雨血浸云，
二十一君化作尘。
——便是由此而来。
而这七天，云华也从生死狱中活着走了出来，哪怕没了两个大境界修为，但终究是活着出来了。
刚出生死狱的云华一身血污，刚从魔界赶回来的绝尘也是一身血污。
他们曾是师兄弟，也曾是道侣。
但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云华笑着走到绝尘面前，拿过九阳剑，朝着自己心口就是一剑。
“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我是最后一位云氏族人，幻......咳.......幻虚秘境，就当是给你的赔罪，以后.......就当我德行不正，有辱门楣，你亲手杀了我.......阴阳两隔之人，不复——相见。”
说罢，云华抽出剑，带着一身伤和小扶生，离开无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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