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军来了？荆南军怎么会现在就来了？
周昕浣的脑海跟眼前的黑暗一样混沌，就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换成了女性的声音
“顾棉清求见长公主”
周昕浣的反应还是很快，将旁边还在僵直的丫鬟叫醒，独自坐在床上，挺起脊背对着外面的人说
“进”
门被打开，外面未灭的烛光映出地面上的血色，还有那些面朝下的尸体
上一秒他们还要闯进来，下一秒却已经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周昕浣呼吸急促了两下，但是很快恢复过来
她抬头看向独自进来的顾棉清
“你来的还真是及时”
这是一句讽刺，可惜对面从容地接下来
“还请长公主息怒，城外刚无故起了大火，城内的守卫大多被调走了”
这倒是实话，晚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城外突发大火，甚至有不少异族人试图在城内放火，整个城防军都被调动起来抓人去了，不然怎么也轮不到荆南军来处理城内的事情
周昕浣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问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楼下的刺客抓到活口了吗？”
顾棉清依旧恭恭敬敬地跪着，语气不变地回答
“抓到两个”
“长公主请放心，今日之事我们一定会给各位一个解释”
要是以往，周昕浣一定会借口发作一番，至少这事落在纸面上九安不会落下什么好话，但是一想到自己那蠢笨的侄子，她犹豫起来
“今日只是各位自然要给我一个说法，但是这人质最好还是在我们自己手里，若有进展会通知各位的”
顾棉清眉头一皱，声音冷下来
“长公主是在怀疑我们吗？”
她话一出口，场面马上就冷了下来，周昕浣冷笑一声
“自然不敢，若是九安有心我们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可是如今的场面，若我们说一句不怀疑，你觉得可能吗？”
顾棉清没有回答，周昕浣自然想把人留下来，眼下还不知道这场刺杀跟周启有没有关系，甚至周启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给她找麻烦了
想起不知道怎么样了的周启，周昕浣本就不剩多少的耐心更加稀薄，她厉声问顾棉清
“顾将军考虑的怎么样了？”
顾棉清冷声回答
“长公主的顾虑是人之常情，但是事情发生在九安的地面上，没有交给客人处理的道理，今日人我们自会提走，还请长公主安心留下”
谈是谈不通了，周昕浣不甘心地让步
“告诉姚步姽，我会亲自去找她”
顾棉清顿了顿，起身带人离开了
身披铁甲的人离开了，灯火也被重新点上，这场短暂的偷袭确实让她们损失不少，好在带来的将军只是受伤没有危及性命
周昕浣将受伤的人安抚好之后，沉着脸朝一直没动静的地方走去
浩浩荡荡的仆从跟着她，隔着天井都能看见周启住着的房间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外的尸体横七竖八，血色染红了半个墙面，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周昕浣顾不上体面退开人群直接跑了过去
门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打翻在地，显然已经被仔仔细细地搜过了，周昕浣还没说话，仆人已经开始仔细地搜起来，可是屋子就这么大，人根本藏不住
周昕浣走向窗户，随手一推，窗户整个就被打开，她往下一看，二楼的房顶就在眼前，人要是从这跳下去连腿都不会断
她猛地一拍窗框，身后所有的仆从直接跪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惹了她
周昕浣闭上眼睛，轻声让心腹丫鬟走过来
“周启跑了，派人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丫鬟马上应下，周昕浣叫住她
“等等，让周启身边的人也都去，告诉他们这是我给他们最后的机会，若是找不到人，他们可以直接埋在九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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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的周启显然也对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持有迷茫态度，眼下，他拖着因为从二楼跳下来崴了的脚艰难地跟着姚灵光在宵禁的街上逃窜
在躲过有一群加紧巡逻的士兵之后，周启愤怒地抓住姚灵光的衣服
“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自然是安全的地方”
姚灵光不耐烦地挣脱周启的手
“你能不能快点”
“你还敢让我快点？若不是你非要抓着我跳楼，我至于崴伤吗？”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已经变成一摊肉泥了！”
姚灵光脱口而出的恐怖结局震慑住了不停抱怨的周启，他闭上嘴不再说话，只是皱着的脸蛋表明他还是非常生气
姚灵光像是脑袋后面张眼睛一样，头都不回地安慰
“我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要是你那姑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得活下去，所以跟着我就是最好的选择”
周启在后面嘟嘟囔囔的
“说的好像跟着你就安全一样”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
“今天这帮人不就是跟着你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语气震惊，停下来不愿意继续往前走，好像后知后觉这场祸事跟眼前的小姑娘有关系一样
姚灵光转过头看着他，心里的不耐烦更加严重，原本就是看在他之前救了自己一命才愿意带他出来，怎么这么麻烦，她没了耐心也不再装出可爱的表象
“对啊，是跟着我来的，也是你非要救我的你忘了？”
周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姚灵光继续说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按照你的表现，你跟我一样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所以你最好在我耐心耗尽将你卖了之前老实听话不要给我拖后腿”
姚灵光靠近她，拿出自己的小刀拍拍对方的脸蛋
“不然，你就惨啦”
说完转头就走
周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就连对自己最不客气的姑母也只是嘴上的责备而已，拍脸已经是大不敬了
他应该把眼前的人处死！
周启的内心被震惊跟怒火填满，可惜他寄人篱下，还得靠对方活着
他平生第一次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跟了上去
今晚因为这场偷袭彻夜难免的显然不止眼前的这几个人
灯火通明的宫里，几乎所有人都被连夜叫到了这里，姚步姽按着太阳穴头痛地听着回报
“你说这些人看起来像是黎族人？”
顾棉清点头
“对，我当年跟黎族人交过手，尽管这些人换了武器，但是身形打法还是很像”
姚步姽皱眉，这两天的事情发生的巧合太多，一件连着一件总觉得都有关系
“黎族人？宇文崭在干什么？”
梁博文坐在最后，扬声回答
“他跟着去救火了，还在跟着照顾伤患，我总觉得他是在找人”
“他之前是说过要找那个小女孩，他又是商人，跟今天的事脱不开关系吧？”
庆黎显然也很头痛，九安为了这次大典准备了许久，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更不要说还是正国的使臣出事了，之后怕是有的忙了
苏景行一直看着姚步姽的表情，看她眼下铁青，手也不停按着头就知道她是累了，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大半夜因为手下的错处被叫起来，苏景行还是有些迁怒于管理城防的顾勋朗
庆黎看见他的眼神，争辩了几句
“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城防的失职，但是九安没有宵禁，出入城时间也被放宽，这样下去人手迟早不够，只是顾勋朗一人忙不过来，既然荆南军到了不如分点人手过来”
她的意见确实有道理，姚步姽低头思索，梁博文却下意识地看向苏景行，似乎在等他做决定，没人发话的时候，顾棉清直接点头
“可以，我带来的人可以直接派给城防调遣，只是过后你要把人给我还回来，而且人我给了，你们也得拿点东西来换吧”
在庆黎皱眉反驳之前顾棉清立马补充
“养人是很难的，原本荆南军的命令是城外驻扎，现在进城城防算是新活，没有换来东西我怎么跟手下人交代呢，不能让他们白干啊”
每次在谈到军饷物资的时候顾棉清的嘴就像是被点化过，三个庆黎说不过她一个人，最后还是姚步姽点头应下来
“可以，就按顾棉清说的办，安排一下，明天我要跟宇文崭再见一面”
姚步姽又安排了继续盯着长公主那边的情况之后，让所有人离开休息了
顾棉清磨磨蹭蹭的，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起身对着姚步姽说
“陛下，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叫上陛下了，看来是大事
姚步姽刚起身就坐回去准备听听是什么，苏景行非常不满，原本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很短，这么短暂的夜晚还要被她们打断
但是姚步姽已经坐下来，他只好跟着坐下，没想到顾棉清犹豫了，她看向苏景行吞吞吐吐不知道要不要说
苏景行黑着脸
“有事快说，别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告我的状”
顾棉清一顿，她还真是来告状的
看姚步姽没有要人走的意思，顾棉清心一横说道
“确实跟荆南军有关”
她表情一正，认真地说
“我接下来的所有话都是为了给荆南军找一条出路，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陛下恕罪”
姚步姽靠在椅子上，终于还是有人点出这个问题了，她还以为会是哪个看不过去的老将军在某日拼死来指责她，没想到会是顾棉清
顾棉清显然也坐立不安，她起身抱拳，低着头问
“陛下是否有取缔荆南军的想法”
上面没有回答，顾棉清大着胆子抬头，发现在她说完之后就连苏景行都没有惊讶的表情
她心里一沉，猜对了
顾棉清马上跪下说道
“还请陛下三思，荆南军毕竟是为了九安打下江山的功臣，就算如今有些想不通，可是他们对九安的忠心没有变过，也绝对不会改变”
死一般的沉默，这是顾棉清第一次真正地站在姚步姽的对立面，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决心跟行动力
在所有人不在意的情况下，其他军已经成型了，他们担任着护卫，戍边的几乎所有任务，不知不觉间荆南军已经整整两年没有打仗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而这个猜测在去年姚步姽希望她离开荆南军的时候被彻底证实，姚步姽要取缔荆南军了
坐在上首的姚步姽叹了一口气
“我给了你机会，顾棉清，哪怕是现在我依旧可以给你机会，只要你想，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依旧做好你的将军”
顾棉清固执地跪着不说话，姚步姽愿意给她更多的耐心
“你也再说了忠心，可是荆南军的忠心是给我的吗？”
“当然”
顺理成章的回答卡在嘴边，顾棉清看见了拄着胳膊没有说话的苏景行
苏景行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
对啊，当然可笑，除了她，荆南军里有多少人还守着可笑的规矩跟过往，认为苏景行才是真龙天子，那些期盼姚步姽跟苏景行结亲的背后有多少私心？
荆南军到底忠心于谁的？
似乎是她的迷茫传递给了苏景行，一直没说话的苏景行抬手拒绝
“别看我，那些老将军的忠心也不是给我的，我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们只是守着旧黄历把一切强加在我身上罢了”
姚步姽对这场迟来的教育感到心累，准备结束谈话
“如果你就想说这么多，可以回去了”
“等等，小姽，不，陛下”
顾棉清着急地喊着姚步姽，有些慌张地问
“如果荆南军换了将军，只保留名字呢？”
“几位老将军年纪大了，我只想让他们有个好的结局，荆南军还有那么多青年才俊，他们在九安成长，只忠于陛下”
顾棉清再次跪下，恳切地说
“还请陛下给我们一个重振荆南军的机会”
眼泪在她的眼中盘桓，这不是个简单的决定，革职所有的老将军，一旦纷争开始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叛徒，可是为了留下荆南军的名字，为了让她的亲人存志之地留存下去，她必须得这么做
苏景行挑挑眉，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毕竟他说离开已经让其他人戳着脊梁骨了，被荆南军养大的顾棉清提出来怕是会被骂到体无完肤
姚步姽起身走下去，她将顾棉清扶起来，抛开如今地位的差距，她们还是朋友
“我不会逼你，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放弃荆南军，但是你要是想留下，我也会给你更大的权利”
她有些无奈地对着顾棉清说
“毕竟你是我的女将军，我答应过给你守护的权利，这一点绝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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