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啊！”王熙凤慢慢地笑着，赞叹道，“宫里若都是聪明人，日子可就好过了。”
聪明人多，戏就多，那时光打发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都安排好了么？”王熙凤看孟繁霜。
孟繁霜欠身：“是。奴婢会亲自走一趟长安殿。”
“替我，打得狠一些。”王熙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凤仙花涂的大红，艳丽如血。
孟繁霜低头：“是。”
入夜，旁人睡下，饮羽殿兵分两路，往长安殿和清辉阁去。
孟繁霜带了春生春暖，王熙凤则公然带了景黎和钱罡、安儿。
安儿努力地支撑着王熙凤，小声抱怨：“娘娘刚刚能起身，做什么非要亲自跑这一趟？
“奴婢去不好么？”
王熙凤没有做声。
到了清辉阁外头，王熙凤住了步子，面露迟疑。
景黎和钱罡回头看她。
安儿则低声劝：“她如今只怕疯魔得很，不然，算了？咱们回去？”
“她明天就要出宫了……”王熙凤咬了咬嘴唇。
再不见一面，只怕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
都知道下半句是这个，三个人都带着些敬佩看着自家主子。
容妃都作成这样了，他们家贵妃娘娘还惦记着旧日情谊，想来送她一程……
忽然，景黎眉一挑，退后半步，低声禀报：“娘娘，里头似乎，是梅染……是染才人，和耿容华……”
王熙凤苦笑了一声：“都是跟我一样的心思罢……”
轻叹了一声，道，“罢了，我们先进去，听听她们谈得如何。”
钱罡犹豫片刻，抢在了景黎前面，迈步走了进去。
宫女内侍们看见他，先是一惊，刚要开口，却被他森冷着双眼，伸手指了过去。
清辉阁的人顿时都低下头去，唯有一个与她们打扮稍有不同的小宫女，好奇地歪了头，悄悄看了钱罡一眼。
待安儿扶着王熙凤进到殿内时，所有下人都规规矩矩地在廊下垂首而立。
王熙凤看了钱罡一眼，微露赞许。
还得是大明宫练出来的内侍小头目，既有眼色、也有手段。
比东宫的景字辈，还要强。
走到窗下时，钱罡竟然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个绣墩来，就放在了王熙凤身边，让她坐下听。
王熙凤实在没忍住，笑着瞪了钱罡一眼，但还是扶着安儿的手，坐了下来。
大病初愈，走了这一趟，她的确有些疲惫。
窗内。
三个人沉默对坐，旁边站着梅疏和小圆。
“多的你们不用说，我都知道。
“这已经是贵妃能为我争取到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我去了佛前，也不会诅咒你们，我会好好地替你们祝祷，祝你们都长命百岁、富贵荣华。”
梅若芹满面木然。
梅疏站在她身后，无言地抹着眼泪。
耿思渺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意识地看梅染，可一眼看过去，又觉得尴尬，只好低下头。
“姑娘……”梅染哽咽着开口。
梅若芹声音尖厉，眼神愤恨：“叫我圆真法师！”
梅染闭上眼，泪落如珠。
“她撑着一身伤来送你，不是来跟你斗气的。”耿思渺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出了声。
梅若芹转开脸，也闭上眼，姿势跟梅染一模一样。
耿思渺来回看看，见昔日的主仆二人的样子，心下也不由得惋惜感慨，迟疑一瞬，看了看小圆。
但还是下定决心，轻声开口：“梅姐姐，让你去牟尼院，是贵妃的意思。
“我回去问了，那座尼寺在西门外，各地远来的尼僧若是京中没有故旧，一般都会先在那里落脚。”
梅若芹身子轻轻一抖。
梅疏一惊，冲口问道：“那岂不是鱼龙混杂？万一有歹人冲撞了我们娘娘……”
“寺里自会辟出专门的地方安置梅姐姐。
“贵妃娘娘还说动了陛下，准后宫妃嫔捐资修缮牟尼院，将其纳入皇家寺庙之列。
“梅姐姐放心，必定是安全的。”
耿思渺一心一意地替梅若芹的日后打算着，“只是一开始钱还没送去时，只怕那样寺院里，饭食不会很好。
“你们先忍一忍。
“贵妃说了，明天下晌她便把第一批捐资送去寺里，寺里的饮食会很快改善……”
梅若芹冷淡地打断：“需要我谢恩么？”
耿思渺塌了肩膀，失望地闭上了嘴。
梅染擦了泪，抬起头来，哀伤地看着梅若芹，低声道：“娘娘，您已是弃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蠢货！我用不着你教！”
梅若芹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看着梅染的眼神冒着火，表情扭曲到露出了一丝疯狂。
梅染哭了起来：“那娘娘就该知道，全天下现在对您好的只有贵妃和耿容华了！
“您这个时候还要任性，就非要把自己弄到众叛亲离才罢休么？！”
“对我好？！”梅若芹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以为我不知道？
“是她发了话，皇上才来救了你这条贱命，还封了你做才人！
“所以你这一向标榜自己最忠心耿耿的贱奴，转身便投靠了她，还想让我感激她！”
梅染满腔无奈，反问她：“您不该感激她么？
“若非她请陛下使人过来拦住，您在孕期打死奴婢，那时候落了胎，您觉得您会是什么下场！？
“她若不求着陛下给我封了才人，那奴婢不论落到谁手里，最后都会变成无穷无尽攻击您的利器！
“奴婢伺候了您十几年，您就非要逼着奴婢死了，您难道后半辈子就能心安理得了？
“娘娘，贵妃从来都不觉得您是坏人，奴婢也不觉得！就算您拿自己当坏人，您也根本就做不到夜里不惊醒、不害怕！”
梅若芹直瞪瞪地看着她，忽然双手捂脸，放声大哭！
耿思渺看了一眼梅染，脸上流露出赞同和欣赏。
“娘娘，您虽然过去出家，但旨意却说的是‘为国祈福’，这样一来，日后说不准，您就还有出头之日。
“您去了，好好保重，养好身体，万万不要自怨自艾、作践身子……”
梅染流着泪说完，站了起来，向她行了个旧日的主仆之礼，哽咽道，
“奴婢在宫里，等着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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