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焰扑面而至，那股足以灼穿山脉、焚尽万物的高温叫秦琛眼皮猛地一跳。
“你他妈……来真的？！”
烛洺赫面色冷淡，没有丝毫收手的迹象，秦琛骂归骂，但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猛地后撤一步，手指刺进了脚下的土地。
铿——！
空气被巨物撕裂，一把沉重的兵器被他从地脉深处拽了出来。
那是一柄几乎与秦琛等高的双刃巨剑。
烛洺赫的龙焰轰然砸下时，秦琛怒吼一声，将巨剑双手倒握，猛地插入地面。
——嘭！！
剑身落地的瞬间，大地像活了过来般震动了一下，土石顺着剑刃如同被唤醒的野兽般翻涌、盘旋，沿着剑身迅速缠绕而上，在千钧一发之际构筑成一面厚重的土盾。
火焰撞上砂石，爆出一连串刺耳的呲呲声。
烛洺赫瞳色一深，淡淡开口。
“还有点本事，不愧是饕餮。”
等了两秒，秦琛才从巨剑后探出脑袋，眼神亮得跟看见猎物的野兽一样。
“不愧是烛龙。”
他咧嘴一笑，被那一记龙焰烧得更兴奋了，
“还真有点本事。”
烛洺赫完全不想再陪他胡闹，正准备袖手离场时，破风声尖锐的在耳畔响起。
他几乎是凭本能侧过身，只见一柄缠绕着土石的长枪贴着耳尖呼啸而过，擦出一串气流。
“嘿！烛洺赫！来试试这一招！”
秦琛手里的巨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长枪，他舔了舔嘴唇，兴奋得像刚被点着的火药桶。
“小爷可要认真了！”
不等烛洺赫回应，秦琛已经踩着地脉暴冲而来。
…………
之后的打斗，完全可以用“天崩地裂”四个字概括。
秦琛被烛洺赫徒手打得鼻梁歪了、脸肿成了馒头，嘴角挂着血，还越笑越狂。
烛洺赫身上原先整洁的长衫被秦琛的武器划出数道裂口，红发散落肩头，被他折腾得彻底没了烛龙少主的体面。
两人互殴得天翻地覆，谁也没占到便宜，打到最后都跟被从土堆里挖出来似的。
一直到秦琛父亲忍无可忍，冲过来一记大巴掌把自家儿子直接扇飞了出去。
“混账东西！给老子住手！”
才算是终止了这场即将把烛龙族林地拆掉的“初次切磋”。
烛洺赫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不稳，他刚收起龙焰，就见烛曜大步走来。
烛洺赫立刻站得笔直，对着父亲拱手行礼。
“抱歉，父亲，我……”
“嗯。”
烛曜没斥他，也没有多说一句。
他淡淡看了烛洺赫一眼，将他挡在身后，但是始终没有回头。
“去整理一下，准备晚宴。”
烛洺赫低头应是，却还是忍不住往远处瞥了一眼。
那个被他老爹按在地上骂得像条野狗、浑身还带着血气狂劲的少年饕餮。
这个饕餮少主……倒是有点意思。
只是，那一面之后，两人再未真正见过。
后来烛洺赫“再见”到秦琛，是在西王母主殿前，单灵灵被祝融侄子调戏，烛洺赫以“小蛇仙”的伪装为她出气。
饕餮少主一出现，光靠背影就差点就把他认出来了。
要不是王子珩硬生生把秦琛的注意力拉走……
烛洺赫恐怕当场就暴露了。
再之后，烛洺赫与单灵灵一路经历太多风雨，相知，相爱，死别……
这个吵吵闹闹的饕餮少主渐渐被他抛在记忆深处。
直到幽冥国建立。
烛洺赫坐上国主之位，不愿困死于灵界，从五界各处分散眼线，收集一切信息。
就在那时，他听见了一个让他沉默许久的消息。
秦琛的父亲死了。
妖王宝座早被垂涎许久的秦家叔父暗中联手祝融一脉，伺机刺杀了妖王，那个当年在烛龙林间嚼着狗尾草、嚣张得满眼都是野火的少年，被彻底流放。
烛洺赫动过帮他的念头。
可那时，他自己浑身龙鳞尽失，魂魄残缺，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幽冥国又百废待兴，他连稳住整个幽冥国都要拼命，哪里腾得出手来救秦琛？
再后来，又过去了数年。
烛洺赫忽然接到探子回报。
妖界，迎来了新王。
当年被流放的饕餮少主，带着一只奇怪的玳瑁色小猫，踏着腥风血雨杀回了妖界。
他斩了父仇，灭了叔父，重新染上了属于饕餮一族的王血。
秦琛，成了妖界唯一的王。
烛洺赫看着那封战报时，只淡淡念了句。
“……嗯，不愧是他。”
他一直欣赏秦琛那股从骨子里长出来的“不服输”。
后来两人断断续续通信，秦琛的字丑得惨绝人寰，信纸三页，能看懂的内容不超过半页。
剩下的全是废话，牢骚，夸他家那只猫有多可爱，抱怨当妖王有多烦……
烛洺赫每次看完信，都只有一句评价。
饕餮还是那样吵。
但嘴角，总归是弯着的。
或许连烛洺赫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心底里，早就把秦琛当成了“朋友”。
烛洺赫还记得，秦琛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他说，他想娶那只猫当王后，毕竟小猫是在他被流放的时候，唯一能够陪在他身边的存在，但是妖族的那些个长老死活不肯同意，非要说饕餮血脉就应该纯正，不能被来路不明的小妖给搞混了。
秦琛很烦，想让烛洺赫帮他出出主意。
烛洺赫压下信，满脑子都是单灵灵。
他爱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成功的轮回，人间界过去了一两百年，被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单灵灵的影子。
让他出主意？恐怕是想多了。
烛洺赫最后听见秦琛的消息，是他的死。
这次，传来信息的不是密探，而是神界的信使。
秦琛死在了神界，魂魄下落不明，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信使此次前来，是为了提醒幽冥国，若是有秦琛的消息，需及时告知神界。
烛洺赫在王座上沉默了极久，他胸腔里闷得发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时的玄虎，还是虎婉，她站在台阶下，轻声宽慰。
“尊上，故人既去……还请勿将忧念执在心头。”
烛洺赫闭了闭眼，指尖抵在眉心，想把那股压抑从身体里生生揉出去。
半晌，他才低低道。
“我知道，师姐。”
可知道又能如何？
那些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堵塞，根本驱不散。
也许……这就是属于他的命数。
他终究会独自坐在这把空空荡荡的王座上，渡过漫无止境的岁月，看着昔日的爱人、朋友、家人……
一个一个的离开。
而他，只能记着他们。
记着所有他曾经拥有过、却无法挽留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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