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唤醒，希纳音的意识逐渐恢复。
她没急着睁开眼，先伸手揉了揉胀痛的脑袋，伸展身体。咦？感觉没受什么伤，只是在大沙暴中晕过去了吗？
所处的空间中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于是她放心地睁开眼，一鼓作气坐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土质墙壁，地上铺了几块老旧的地毯。墙脚处燃了一堆火，木柴快用尽了，火苗渐熄，火堆旁边有个简易的烟道。对面墙上是一道木板门，门上松松地挂着链条。
希纳音站了起来，发现房间不是很高，她伸手就能触到天花板。摸了一下，她竟觉出一丝潮湿来，心想自己是不是被带到了绿洲或是海子边上了。
门上的链条果然很松动，希纳音随手一掰就断了。推开木板门，她探头向外望，看到门边上有个十来岁的少年坐在那打瞌睡。
“喂！”希纳音一把揪过少年的衣服，把他拽起来，“谁把我带到这来的？”
少年被她吓了一跳，看清希纳音的脸之后不怒反笑，“哦！公主醒了！我要去告诉首领。”
“什么公主？你说的首领是那个大个子？他把我弄到这来的？你们吐火罗人是怎么回事……”希纳音觉得奇怪，这些家伙的态度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弄昏了带到这不见天日的建筑里，又不严加看管，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笑嘻嘻的，让她放开自己。希纳音瞪着眼睛让他带自己去见那首领，不过这种“威慑”并没起什么作用。“哦，这样也好。公主跟着我吧，首领应该已经回来了。”他灵巧地蹲下去，从自己那件单衣里脱出来，赤着上身去拿地上的油灯。
希纳音没想到这少年是有身手的，把那上衣朝他一丢，“别跟我耍心眼，快点走！”
“是，公主大人！”少年挑灯一蹦一跳往前走，两人一起穿越长长的地下通道。走到通道分岔时，希纳音听到水流的声音，潮湿的水汽和阴凉气味时隐时现，她逐渐意识到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建筑，也许连接着地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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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老头在房间内为阿仁疗伤，严以琛和叶渡清站在宫殿内，看着随风飘荡、脖子被绸缎抻长了的哈迪尔，一起摇头。
宫殿内本还有些哈迪尔的家眷，要么随他一并上吊去了，要么收拾细软逃出了城，不知是否已经被掩埋在大沙暴下面。现在的大月氏宫殿空空荡荡，风灌进来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好像是些冤魂聚在这控诉。
叶渡清还是好心肠，挨个将那些尸体放了下来。严以琛扯了一大堆布匹，将地上的尸体盖上，琢磨着怎么埋才好。“今天先这样吧，反正这里干燥，没那么容易烂。”
叶渡清点头，“去找点水喝吧。”
这时严屹宽和天一从阿仁的治疗室中走出来，也念叨着找些水喝。四人在宫殿内转了一圈，发现有个地下空间，叶渡清吸了吸鼻子，就觉得有一股潮湿的水的味道。
几人走下去，果然听到水声。严以琛擦亮冷焰火，发现这宫殿下竟通着地下河。
“哈迪尔还挺会找地方的。”严屹宽走到水边观望了一下，蹲下身掬了一捧。
地下河从西边黑暗的地底涌出来，于此处出露地表，而后又销声匿迹。这里的水也就刚刚能没过脚踝，水中还有些小鱼游动，看上去倒是清澈见底。严以琛也掬起一捧，刚想送到嘴边，就被叶渡清拦下。叶渡清指着水面上晃动的半透明小虫，说道：“还是烧开再喝吧。”
四个人找了几个桶，打水回到宫殿，煮起茶来。等水开的功夫，叶渡清又走了回去，举着灯照向地底空间的深处。严以琛搜罗了些吃的，好奇叶渡清去看什么，就也回到地下河道处。他嘴里叼着一个馕，打着火把照过去，就见叶渡清脱了鞋，赤脚站在河道里，提着灯慢慢往深处走。
“哎！”严以琛嘴里的馕都掉了，“醒儿，你往里走做什么？黑咕隆咚的……”说着他就想脱了鞋袜去拉叶渡清，着急忙慌放下手里的吃食，将火把卡在石缝中。
叶渡清听见他喊自己，回过神来，见严以琛要下水，就摆手阻止他。“以琛，你别下来了，我这就上岸。”
他那一小截裤腿不听话地垂下去，洇了些水，叶渡清索性直接将裤子再拉高些，露出纤长流畅的小腿，淌着水往回走。方才他只不过走了十余步，就觉前方的空间愈发低矮。这地下洞穴仍是深不见底，不过洞壁上貌似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也许是大月氏人的手笔。
毕竟处于大月氏宫殿内，这地下空间也都铺了大块的厚石板。叶渡清从河道中走出来，上了几级台阶，在石板表面留下一串脚印。严以琛让他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想掏手帕，却发现没带，干脆抬起叶渡清的脚，拿自己衣服下摆擦。
叶渡清看他如此，就想把脚抽出来。“别擦了，一会儿就干了。”
严以琛却不依，攥着他脚腕子不撒手。“这水冷着呢，着凉了咋办？”说着，他坏心眼地刮了一下那泛着粉红的脚心，弄得叶渡清一激灵，耳朵都红了，老老实实放弃挣扎，由着他擦。
托着叶渡清小腿，严以琛名正言顺地揩了一会儿油，心下正得意呢，就听叶渡清说：“这几天我还在做那个梦，不过梦的内容多了一些。”
“多了什么？”严以琛把他这只脚放下，去擦另一只。
叶渡清转头去看静静流淌的水，若有所思，“记不太清，不过和水有关，和这里…稍微有一点像，所以我才下去，想看个究竟。”
严以琛心里咯噔一声，去看叶渡清的眼睛。之前他听叶渡清和希纳音谈论相同且重复的梦境时，就有些担忧，不过在当时并未表现出来。现在又听叶渡清提起这事，还看着他受到梦境的“指引”下到暗河去，担忧更加一分。
叶渡清在发呆，等严以琛把他的腿放下，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严以琛的脸色不好。他伸手按了一下严以琛的肩膀，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严以琛坐到他旁边，伸出一只手的小拇指，郑重其事地说道：“拉勾保证，不许一个人瞎想、做些危险的事。”
叶渡清看着严以琛的严肃脸，笑得更开，也伸出小拇指与他拉勾。“我保证。”
说完，他学着严以琛平常的样子，用手大力揉严以琛的脸。严以琛被他一搞，“嘿”了一声，把还没穿鞋袜的叶渡清扑倒在大石头上，按住了一顿蹂躏。
天一在室内煮好了茶，倒出来品了几口，觉得这地下河的水质还不错。严屹宽拿了个大碗，倒一整碗开水，放在那晾凉。他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刚想拿起来喝，门外就冲进来一个严以琛，端起碗就往嘴里灌，三两下就喝干了。
“你个死小子，喝水不会自己倒啊？”严屹宽给了他一脚，气哼哼地重新倒水。
叶渡清坐在天一旁边，小口啜饮热茶。严以琛和严屹宽折腾完了，四人一起坐下来，看着桌子上那张西域地图。
胡达大师从阿仁的治疗室中出来，身上还有些血迹。天一给他倒了杯茶，请他坐下来。“我们来商讨一下吧，接下来的对策。”
知晓了哈迪尔的结局后，胡达摸着鼻子叹气，“大月氏其他的贵族都不堪大用，没有能组织起族人的领导者了，可以说，大月氏的政权已经崩塌了。”
“艾热木如果打过来，那必定是遍地流血的结局。突厥现在是被沙暴逼退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杀回来。”严屹宽说。
胡达摸着鼻子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现在还有个办法，就是…龟兹……”
“把大月氏的残兵集结起来，与龟兹结盟，倒是能暂时与艾热木的军队相抗衡。不过龟兹人是什么秉性？是否能轻易与我们讲和呢？”天一把壶从炉子上拿下来，重新添了些水。
胡达大师轻轻摇着头，“龟兹的首领是个年轻人，叫做瓦尔曼达，我的确不太了解她。不过嘛…龟兹这次掺和进来，最大的目的还是得到些实际的利益，如果艾热木和突厥得逞了，他们也早晚会被吞并。所以说，不管能不能达成一致，先讲和试试看吧。”
“那就这样吧，派个信使，去给那个瓦什么的传个话。我看他们也快打到这来了。”严屹宽说。
两个小辈坐在一旁听着，感觉天一和严屹宽这两个活了很久的老头都轻描淡写的，不知道是不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在他们年轻时，天下比现今还要动荡，这二人大概有极多的奇遇吧。
“休息一下吧，你去定一个和谈的场所。”天一站起身，准备找个房间歇着，指挥严屹宽去干活。
魔宫宫主倒是没拒绝，很利索地起身出去了。天一催两个小的回去睡，养足精神才好做事。
严以琛和叶渡清早就选好了房间，拿了些水和干粮进去，倒头就睡。这一觉结结实实睡到第二天晌午，两个人打着哈欠爬起来，就看见天一坐在床边上，幽幽地盯着他们看。
“哎呦，天爷，你这有点瘆人呐。”严以琛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叶渡清年幼时常和天一一起睡，倒是很习惯了，爬起来用湿帕子擦脸。“师父，什么时候和谈？”
天一对自己徒弟总是很温和的，把叶渡清额前的碎发拨到后面去，“一个时辰后，在城西十里的驿站。”
“那你们不是得赶紧过去了？”严以琛一听距离，吃了一惊。
“我们？”天一看了严以琛一眼，“一起去，胡达和你们俩与瓦尔曼达谈。”
“我们？”严以琛和叶渡清一起问道。
天一晃悠出去，留下这么一句话：“平辈，谈起来容易些，我们老了，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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