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家家户户开始点燃锅炉，做起各式各样的美食。
香味飘出，顺着吹来的海风，与其独有的咸味融合，传到过路人的鼻尖。
郁时坐在一家冰沙店里，面前放着一碗芒果牛奶冰沙，宗樾和哪吒分别坐在她旁边，安静吃冰，对面是双眼哭得通红的千华。
“刚才我在白房子里，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一些关于你家的事。”郁时轻声开口。
“你母亲的病，情况如何？”
千华撕拉着手中的纸巾，说话时带着重重的鼻音，“胃癌晚期，已经扩散到小腹，无法切胃，医生说化疗机率不大，而且我妈身体不行，还有基础病，只能躺着等死。”
“这段时间她老吐，胃和肚子一直疼，身体也动不了，跟废了一样，手上全是针眼，青青紫紫的，看得我心揪着疼……”
说着，千华忍不住，低垂着头又哭起来。
郁时抿了抿唇，语气沉重几分：“抱歉，又让你想起伤心事。”
“……没关系。”千华缓了口气，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其实……说出来反而好受些。这些日子我一直憋在心里，谁也不敢说。”
郁时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千华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传递一些力量给她。
过了一会儿，郁时又道：“刚才你在拐角哭，是因为你父亲吗？”
千华咬着嘴唇，轻轻点头：“我爸他以前并不相信这些邪教的，但自从我妈出事……”
千华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家里掏空了所有的积蓄想要医治我妈，可是……钱花光了，病却一点起色都没有。我爸他开始变得消沉，整天唉声叹气。后来，不知道是谁给他介绍了一个所谓的‘教主’，说是有办法治好我妈的病。”
她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那个‘教主’说，她妈的情况是在升维，只要诚心供奉，捐些香火钱，就能得到宇宙和什么奥特曼的庇佑，升维成功，病自然会好。”
“我爸一开始也不信，可是……眼看着我妈一天比一天虚弱，他大概是走投无路了，竟然真的开始信了。”
千华越说，眼神慢慢变得空洞：“他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都拿去捐了香火，甚至还借了债。可是我妈的病……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昨天医生跟我说，我妈的病活不过这周，叫我提前准备好后事。我妈辛苦了大半辈子，我想让她走的时候体面点，所以我找朋友借了五千块钱，留着准备后事。”
“可谁知，我爸晚上偷偷摸摸拿走了这五千块，一大早就跑来找那个‘教主’，要不是今早我翻柜子想检查一下，我还不知道我爸偷了钱！”
说到最后，千华虽然音量拔高了几分，但声线颤抖，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紧赶慢赶追来这里，就是想把我爸带回家，别让他把我妈最后处理丧事的钱也送出去……”
郁时听完，温声问道：“钱拿回来了吧？”
千华点点头：“我刚刚追着我爸出来，从他手里抢回来了。但我爸却因为我大闹白房子，扇了我一巴掌，还说……还说……我是在害我妈，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郁时的手指轻轻抚过千华手背上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红痕。
海风卷着冰沙店门口的贝壳风铃叮咚作响，慢慢抚平千华的心。
“谢谢你，愿意听我哭诉这么多。”千华笑了笑，手指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还没问你的名字……”
“闻郁时。”郁时语气温和：“我的名字。”
她将千华的指尖包进掌心，肯定道：“你放心，宇宙光慧作恶多端，骗人钱财，很快就会被警方查封，法律也不会放过这黄光慧。”
千华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但愿吧……可是现在说这些，对我妈来说，可能已经太晚了。”
说着，她摸出屏幕碎成蛛网的手机，锁屏壁纸是张泛黄的全家福，病床上的女人搂着千华，笑容被裂痕割成拼图。
就在这时，千华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千华猛地站起来时碰翻了糖罐。她手忙脚乱捡拾滚落的方糖块，碎发垂落遮住红肿的眼眶。
她整理了下衣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得去市场买条鲈鱼，医生说流质食物里加点优质蛋白……谢谢你，闻小姐。说出来之后，我心里轻松了一些。”
见其要走，郁时站起身，从外套内袋取出两枚折成三角形的符咒，暗黄符纸裹着朱砂绘制的回纹，在空调冷气里泛着极淡的檀香。
她将符咒推进千华攥着纸巾的掌心，“这是我之前从一位道长那里求来的，健康符和止痛符，你拿回去放在你妈妈的枕头下西南角。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试试也无妨。”\"
千华看着手中的符咒，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推辞：“这……这怎么好意思……”
郁时轻轻按住她的手，语气柔和却不容拒绝：“别推辞了。这符咒或许帮不了大忙，但至少能让你心里踏实一些。尤其是止痛符，说不定能让你妈妈少受点苦。”
听到“止痛”两个字，千华的眼神微微一颤，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符咒。
她的拇指摩挲过凹凸的符文，忽然想起昨夜替母亲擦拭身体时，那具枯瘦躯体在止痛针失效后痉挛的模样。
装止痛药的玻璃瓶在床头柜摆成一排，像某种绝望的计时器。
千华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谢谢你，闻小姐。真的……谢谢你。”
她将符咒塞进褪色的帆布包夹层，起身时冰沙碗沿的芒果粒正在融化，金黄的糖浆蜿蜒着漫过碎冰。
走到门口又回头，却见郁时正朝自己微笑，细碎的光斑透过贝壳风铃落在她发梢，仿佛某个被按下暂停键的平行时空。
八月的阳光烫着柏油路面，蝉鸣混着远处渔船鸣笛灌进耳朵。
千华按了按装着符咒的夹层，海风突然掀起她的衣角，像是冥冥中有谁轻轻推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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