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上还有几个女孩子在挑东西，顾秋也放松了警惕性，这时候忽然听见人群喧腾起来，前面大声吆喝的小贩们顿时乱了阵脚，如鸟兽散，看来摆夜摊的人不少。
顾秋知道是管理处的城管回来了，连忙跟几个女孩子解释一下，匆匆把箱里东西一塞，拉起拉练就要撤离。
两个穿制服的男子走过来，一把拉住他手里的箱子，使劲往后一甩，巨大的力度带着顾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一张长着红疙瘩的脸贴近了顾秋的脸：“个婊子，胆子不小哈，顶风作案！”
顾秋知道，这会是栽了，在光谷摆摊的那些天里，他虽然没被抓过，但是和同行们闲聊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江城城管在街头追逐小贩，没收小贩的东西，常常将那些为了糊口在街头摆摊设点的人打得头破血流，商品散落一地，甚至还要没收货物。
顾秋心里一阵懊恼，后悔自己的贪心，原本只是想着买几块钱做车费回学校的，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到现在。
他心里更加害怕，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不知道怎么处理。
虽然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这是在江城，应该不至于被抓起来或者被殴打。
但是听别人说的那么吓人，自己碰到就慌了手脚，不知道一会儿的结局是什么，罚款还是没收货物。
城管要没收两个箱子，顾秋死死拦着不让，于是城管要他交罚款，顾秋梗着脖子说没有，两人僵持不下。
其实他口袋里还有刚刚卖货的好几百块钱，但他舍不得，他把手放进口袋里，紧紧攥住那些钱，情绪紧张之下，那些钞票已经被他捏的透湿了。
“哟呵，个婊子跟老子斗狠是吧……”城管直接开始破口大骂。
顾秋站在街头，任凭那个红鼻子满脸痘的城管在耳边教训着自己，低着头一声不吭，那个城管的嘴巴里溅出来的唾沫星子带着一股股烟臭味和酒臭味，扑面而来引人作呕，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惶恐不安。
他咬着牙默默地承受着，如果那个时候他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他一定会拿出来使劲丢在那张丑恶的脸上，然后抬着头离开。
但是他没有钱，或者说他舍不得那几百块钱，所以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那个城管得意洋洋的辱骂。
身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人为顾秋说一句话，也许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在这里上演，只不过今天的演员换成了顾秋而已，对于围观群众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热闹，其他事情与他们无关。
看的人多了，那个城管似乎更来劲了，开始从各方面耍弄辱骂顾秋，惹得人们一阵一阵哄堂大笑。
顾秋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但是他咬着牙没有哭，他眼眶通红愤愤地瞪着那个得意忘形的城管。
他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不能忍住，泪水便会肆无忌惮地喷出来，那样就满足了这个城管丑陋的恶趣味，他就丧失了所有的尊严，而那些围观的人们，也就得到了吃瓜看热闹的全部乐趣。
顾秋不想成全他们！
“哎哟，你莫瞄到我哈，瞧你的样子是想吃人呢吧？”那个城管不依不饶。
一个过路的大妈瞧见了，穿过人群走到顾秋身边，温声说：“孩子，算了，这里摆摊本来就是要报备收费的，你就给他交了罚款赶紧走吧，看你年纪应该是个学生，交了罚款赶紧回学校去，省得在这里叫那些无聊的人瞧了热闹……”
大妈的话让围观的人感到无趣，很多人脸色不自然地离开了，但是顾秋没有动。
他的口袋里只有刚刚卖货的六百多块钱，而红鼻子城管罚款要一千！
就算他拿出这几百块钱，也不可能让这个红鼻子的家伙马上满意地离去，还会被继续羞辱，所以他就没有交。
僵持了大约半个小时，顾秋疲倦极了，这个时候肚子开始疼得厉害起来，他中午进货没有吃饭，想着回去学校食堂吃，结果因为车票的事情，一直到现在没有进食。
头晕眼花加上气急攻心，顾秋突然脸色发白摇摇晃晃的，他知道自己搞不好会低血糖，迫切的想要去吃点东西。
为了不继续出洋相，顾秋把仅有的自尊心抛下，主动跟那个城管服软，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城管，说:“大哥，我是附近的学生，今天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不让摆摊，我只有这几百块钱生活费，还要吃饭……”
其他的话顾秋没说，让大家去想，一个大学生摆摊被抓，主动从生活费中抠出来一百块钱交罚款，这让周围的吃瓜群众瞬间反转，开始替顾秋说话起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一个小伢儿，也不容易……”
“就是，意思意思就可以了，要罚那么多做么斯，你还打算开个收据是吧……”
红鼻子城管显然非常扫兴，将一百块钱钱接了，放到眼前看了看，随手丢到顾秋脸上，那张红色钞票顺着顾秋的脸，飘飘荡荡地落到了地上，刺激得顾秋眼角直跳。
那个红鼻子城管用食指戳着顾秋的胸口，一字一句的揶揄道：“小子，老子还以为你有多硬呢，算你他妈的识相，今天是第一次，你给老子记住了，明天要是瞧见你，老子整死你，你信不信？……”
说着话，红鼻子城管一脚踢翻了顾秋的行李箱，骂骂咧咧的离开。
城管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只有那个声音一直在顾秋心头回荡。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离开，后悔自己太贪心，以至于陷入这样的困境，但同时他也对刚才那个城管的侮辱，产生了强烈的不满，甚至是憎恨。
他仅仅是想在街头摆摊卖点东西，做一份兼职工作来支撑一个穷孩子的学业，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真的伤天害理。
即便这种行为真的有错，在这个微凉的夜晚，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因为他用自己全部的尊严作了偿还。
人群散开后，他默默地蹲下来，伸手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那张百元钞票，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红鼻子城管离去的时候还在上面踩了一脚，钞票上面带着脏脏的脚印，刚好挡住了那位伟人慈祥的目光。
低头的瞬间，几滴眼泪无声滑落，顾秋用手擦掉上面那个清晰的脚印，把钞票捡起来放进口袋里，这才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拉着行李箱转身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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