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静默。
就连夸夸其谈的于红涛也意识到什么，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
在座的人或冷漠，或不屑，或嘲弄，赵金玉的脸色难看极了，僵硬通红，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让于红涛丢尽了！
陆小雪凉凉地瞅着于红涛。
看他刚才对赵金玉说话的方式，人前都能骂“贱蹄子”，可见平时对赵金玉并不好。
赵金玉是本地独生女，父母做点小生意，有点积蓄，长相也是中等偏上，性格沉稳，工作认真，在同龄女生中算是比较优秀的，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肤浅又猥琐的男人？
她想过分手吗？
该不会，又是个性格极端，分手就要人命的家伙吧？
于红涛……
陆小雪打量着那张大盘子脸。
憨厚的面容，强硬的面部线条，嘴唇习惯性地噘着，鼻梁略带狰狞的横纹，一双小眼睛在眼眶里轱辘乱转，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肌肉的记忆不会骗人。
于红涛瞧着憨傻笨重，其实一点也不傻，一双薄情的小眼睛，眼神飘忽不定，时而阴险，时而机灵，时而憨直，时而又痴痴地瞪着，好像大脑发育不全，只是，此人不擅长掩藏，心思都挂在脸上，让人连假装上当陪他演一演的兴致都没有。
就像林涛。
得了一点便宜，立马得意洋洋地开始显摆，连怎么对付陆小雪，都要详细地对着狐朋狗友吹嘘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坏。
莫名觉得这两个涛很像。
赵金玉不是恋爱脑，是怎么和这个于红涛好上的？
直觉告诉陆小雪，赵金玉很有可能是被伥鬼朋友坑了，没有朋友介绍，赵金玉连接触于红涛这种人的机会都没有。
察觉到叶君泽凝视的目光，陆小雪收起脸上的冷锐，扭头看向他，只是，他的眼底暗沉沉的，不似以往那般柔和，就连一旁的赵峰也是眸光深敛，神情严谨，周身恍若笼罩着一层阴云。
这是怎么了？
陆小雪对他笑了笑。
叶君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对陆小雪笑了笑，只是眼底仍有些暗沉，不知想起了什么。
赵峰垂下眼帘，痞帅的面容有着不同于往常的严肃和冷峻。
隔着陆小雪，叶君泽看了一眼赵倩文。
赵倩文是一张方圆脸，两腮有点婴儿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因为一直在校园里熏陶，身上有几分书卷气，像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她五官标志，眉清目秀，文静内敛，跟陆小雪一样的素面朝天，不染世俗的狡狯，让人觉得很舒服。
陆小雪很会交朋友。
午餐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天阶夜色，陆小雪开了一间VIp包间，包间内有专属的吧台，配了一名调酒师、两名侍者。
华丽变幻的七彩灯光。
喧嚣的音乐。
调酒师调出一杯杯鸡尾酒。
“恭喜张硕。”
十几只酒杯碰在一起。
“张硕，什么时候叫你的未婚妻也出来，让我们都见见，你都快订婚了，未婚妻长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石皓文道。
“云初在医院上班，不得空闲。”
“你们都快订婚了，还让她去医院上班呢？”张靖轩道，“你家也不缺她这份工资，或者，你给她安排一个职务，让她慢慢接触你们家的生意，在外头上班算怎么回事啊？”
“计划是这样的。”张硕道，“但我们还没有结婚，只要一天没有结婚，那云初就还是她自己，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安排，就算要辞职，那也得是结婚之后，我不能让她觉得，跟我在一起，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她跟你在一起，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吗？”张靖轩道。
“张硕这样安排挺好的。”陆小雪道，“本来就是张硕追求陆云初，而不是陆云初故意接近张硕，不能因为张硕家里有钱，就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难道张硕一点个人魅力都没有，喜欢张硕，就一定是贪图他的钱？那张硕也太没用了吧。这种世俗的偏见很伤人，只能引来利益的合作者，而赶走真心对你的人。”
张硕笑笑，的确是这样。
叶君泽静静地看着她，神情若有所思。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云初是否有独立的人格，而不是只能依附张硕生存，完全丧失自我，如果陆云初跟那些想嫁入豪门的脑残女一样，认为只要傍上有钱人，那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张硕还会喜欢她吗？”
“就像金玉……”
于红涛见缝插针，笑容憨憨的，温柔地看着身边的赵金玉，低声道：
“虽然只是一个小文员，每月也赚不到几个钱，连生活费都不够，可她很努力，我也希望金玉能够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能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只依附我生存。”
有他什么事啊？
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不喜，赵金玉更是脸都僵硬了，厌恶的神情藏都藏不住，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排斥。
回回插嘴，任何话题都能往自己身上带，好像只有在人群中夸夸其谈，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陆小雪忽然问：
“金玉，你的生活费不够吗？”
赵金玉看着她。
“你的工资养活自己可是绰绰有余！你爸妈做生意，这些年也存下了家底，不需要你的工资贴补家用，怎么可能连生活费都不够，是不是财务扣你工资了？”陆小雪不忿地说，“你可是我的徒弟，他们敢扣你的工资，明天我就让他们滚蛋！”
赵金玉叹了口气，笑着摇头：
“没有。”
瞥了眼笑容渐渐变得僵硬的于红涛，陆小雪了然道：
“也是，你交了男朋友，花销肯定比平时多了，一个人的工资，的确不够支撑两个人的生活，下个月你别休息了，跟我一起加班，转正之后，我给你争取最高工资，但也得省着点花。”
于红涛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看向陆小雪，面容越来越僵硬，一双小眼睛迅速闪了闪，最后，面色难堪、眼神幽怨地瞅着陆小雪。
这是在说赵金玉养着他吗？
接触到叶君泽清寒的目光，那双星眸携着几分冷锐，神情不屑，于红涛心中一凛，他窘迫地低下头，面容变成了憋屈。
“好。”
赵金玉应着，并没有替于红涛解释。
于红涛彻底笑不出来了，因为不了解，只能讪讪地低着头，黝黑的面容有种难言的窘迫。
有一瞬间的冷场。
几秒钟之后，众人收回视线，与身边的人低声谈笑，对方才的一切都浑然不觉，赵金玉坐得离于红涛远一点，脸上的厌恶舒缓了许多，和李云凤低低交谈起来，于红涛窘迫地坐在沙发里，那张大盘子脸半垂着，脸色黑黑的，一双小眼睛幽幽地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硕打圆场：
“金玉，那儿有麦克风，再让他们拿两个话筒，你和李云凤不是最喜欢唱歌了吗？今天唱个够。”
赵金玉终于露出了笑脸。
音乐响起。
赵金玉和李云凤抱着话筒一首接一首地唱，《稻香》、《世界美好与你环环相扣》、《晴天》、《消愁》，赵金玉唱得非常投入，像是要将心底的憋闷全部宣泄出来，李云凤一直陪着她，于红涛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狼狈的身影与周围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中医说：脾之志忧，中气郁结，长歌以泄郁。
唱歌不仅可以锻炼心肺功能，还可以宣泄心情，吐出心中郁闷，增加呼吸量，增加胸扩张的程度与心脏搏动的频率，在一呼一吸之间，增加气血的流动，让全身的气血通畅起来，气血通畅了，压在心头的闷气吐出来，心情自然好了。
这下心情憋闷的换成于红涛了。
在自己的兄弟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教训赵金玉，反正他的兄弟都是向着他的，还会帮他一起调教赵金玉，可是，这些都是赵金玉的朋友，那个叫陆小雪的，瞧着温温柔柔的，可看她的作风，不像个善茬，她男朋友更不像好惹的，而且听他们聊天，那几个穿西装的，都是继承家业的公子哥，这包间里的人，于红涛一个也得罪不起。
不过……
于红涛咬了咬牙。
赵金玉是跟他过一辈子，又不是跟这些朋友过一辈子，还不是他想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这些人再牛逼，还能管他调教老婆吗？
思及此，于红涛心里升起一阵怒意。
那个贱蹄子！
刚才竟然不替他解释，任由陆小雪说他是靠赵金玉养着的，让他丢脸，等回去了，看他怎么修理她！
太阳渐渐西移。
晚霞映红了天际。
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终于离开了天阶夜色。
他们各自走向自己的车，准备回家，于红涛也跟着赵金玉走向段晓峰的车。
彼此转身的那一瞬间，于红涛的面容立刻阴沉下来，神情狠厉，目光如刀，凶恶地盯着走在前面的赵金玉，他咬紧牙关，绷起身子，如子弹一般朝着赵金玉冲过去，用尽全身的力量撞向赵金玉！
“哎呀！”
剧痛让赵金玉惨叫一声，她的脑袋被撞得重重后仰，脖子被扭到了，“咯嘣”一声，整个人飞扑出去！
听到动静，走在前面的段晓峰和李云凤回头查看，准备上车的其他人也循声转头，就看到赵金玉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她努力维持着身体的重心，才没有让自己摔个狗啃泥，于红涛蜷缩着脊梁，浑身紧绷，像凶徒逃离现场般，飞快地走向段晓峰的车。
李云凤骤然沉下了脸。
他撞了赵金玉，却满脸憋屈，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
其他人也对于红涛流露出不耻。
一直踉跄着飞扑出去老远，赵金玉才险险稳住身形，皱眉看去，只看到于红涛阴恻恻的背影，被撞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他发什么神经啊？
“金玉。”
是陆小雪的声音，赵金玉捂住发疼的地方，扭头看去。
“上车，我有事找你。”
正飞速行走的于红涛也听见了，看到赵金玉跟李云凤打了声招呼，就转身走向陆小雪，看到那边的车竟然是奔驰大G，于红涛毫不犹豫地转身跟上赵金玉的脚步。
谁让他过来了？大盘子脸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陆小雪闷闷地说：
“坐满了。”
周正飞开车载着蒋思若，赵峰和赵倩文上了叶君泽的车，等到赵金玉也上了车，后座的确已经满了。
“挤一挤。”
于红涛扒着车门，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面容憋屈至极。
“凭什么跟你挤呀？”
李云凤和段晓峰已经开车走了，于红涛和其他人不熟，赵金玉不上车，他也不好意思去蹭车，只能扒着车门想着挤一挤。
“赶紧松手！弄坏了你赔呀？”
于红涛不死心地扒着车门，心中暗骂：这个死女人！
刚才她说，赵金玉是她的徒弟，那么，这个女人也是打工的，给赵金玉一个小文员当师傅，想必职位高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仗着男人给她撑腰罢了！
哼！仗着男人撑腰，就敢这么羞辱他，真是个贱蹄子！
跟赵金玉一样的贱蹄子！
不！比赵金玉更贱！
“赵倩文是千金小姐，赵先生也是大公司的阔少爷，把他们挤坏了，你负责吗？你是欠收拾吧？”
陆小雪已经很不耐烦了。
她并不是刻意针对于红涛，只是过往的经历，让她对这种类型的男人极度反感，尤其是看到于红涛刚才把赵金玉撞出去老远，没有半点怜惜，甚至连尊重都没有，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她的厌恶。
林涛的恶劣，徐海龙的凶狠，林家人的无耻掠夺，至今清晰地印在她的脑中。
过往的经历，恍如昨日。
赵金玉是她的校友，现在还是她的徒弟，她不会任由赵金玉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这种男人欺负。
被车上的三人盯着，余光瞥见驾驶室的叶君泽也回头看着他，神情是那样不屑，那个叫陆小雪的死女人，更是满脸厌恶，仿佛在看一只赶不走的苍蝇，于红涛的脸彻底丢尽了！
如果就这么被赶下车，那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红涛死死地扒着车门。
他宁愿挤上车，让别人不舒服，也不想松手成全别人，凭什么委屈自己让别人舒服？
赵金玉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于红涛，说：
“你打车回去。”
于红涛攥紧拳头，面容一下一下地抽搐着，身体紧了又紧，他看向赵金玉，希望赵金玉能替自己说句话，却只看到了满脸的厌恶。
她现在，连看他一眼都嫌烦了吗？
果然是个贱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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