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甫看见楚辞，非常高兴。楚辞的外貌一点儿没变，与过去比起来，少了些浮躁，多了几分沉稳。
楚辞把鲍甫带到静卢。他提着鲍老的行李，打开通往客厅的门。
客厅里整洁、舒适，情调高雅，完全是维多利亚的风格。鲍甫记得，阿三的父亲杜静山，当年在英国的家，就有这样一个客厅。客厅里的家具、墙上的油画、地上的地毯、壁炉、有着皇家风范的落地灯，还有那架杜夫人生前最钟爱的三角钢琴……仿佛主人把它们全部从英国搬来了。看着这一切，晃惚之间，似乎时光倒流，鲍甫觉得回到了过去
楚辞进入客厅，没有放下鲍甫的行李，他站在楼梯口，想请老人先到卧室去休息，鲍甫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经受不了旅途的劳顿。
“这是阿三的家？”故人己去，旧物仍在，鲍甫睹物岂能不伤情。
“应该说是阿三从前的家……”
楚辞打开阿三给鲍甫准备的卧室，两人进入室内。
“鲍老，这间卧室，过去是阿三父母用的，他特意重新整理出这间房间，留给您专用。床上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买的。”
鲍甫被阿三地真情打动了，半年来失去自由，蒙受冤屈地日子，几乎使他的自尊、自信丧失贻尽，他甚至不想再活下去。是阿三那封信，重新给了他信心，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团火，温暖了他的心。阿三的真情，给了他希望……然而，为了他的清白，阿三却蒙上了污垢。
楚辞打开通向阳台的门，初夏的清风徐来，带来楼下花园树木的清香。一抹阳光斜射下来，把阳台照得半阴半明。
“鲍老，您到阳台上坐会儿，我下去沏壶茶来，您要没意见，我们就在那儿坐坐？”
“好的。”
鲍甫来到阳台上，阳台很大，能容纳十来个人在此聚会。栏杆上摆着几盆花，因无人照料，已经枯萎了。几把休闲椅和茶几，倒是擦拭得很干净，也许是楚辞知道他要来，特意准备了一番。
鲍甫在椅子坐下，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楚辞，鲍甫就会想起他的过去，一种亲切感在心里犹然而生。当年的鲍甫，也像现在的楚辞，活得有血有肉。当然，也历尽坎坷，寄人篱下，过尽了颤沛流漓地生活。最终还是靠自己的奋斗，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两人都是性情中人，性格、脾气，何其相似乃尔。
楚辞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壶、茶杯和一包烟。他给鲍甫倒好茶，又把烟递给老人。鲍甫原来只是偶尔吸吸烟，在不能回家的那些日子，他吸上了，而且吸得很凶，一天要吸一包。
“这么好的烟？”鲍甫一看是红中华，觉得太奢侈了。
“这是我为您特意买的！一共两条，放在您卧室的床头柜里。”
“谢谢！”
“鲍老……”楚辞真诚地看着令人尊敬的老人：“换了是我，也会像阿三这样！”
鲍甫鼻子一酸，死死咬住牙，不让己涌出的泪水流下来。有一个深明大义、亲近他的阿三，鲍甫就满足了；现在又有一个情真意切地楚辞，更与他心贴着心。
人生并不总是惨淡、痛苦地，它还有着丰富多彩、令人愉悦的一面。
楚辞看出鲍甫伤感是为了阿三：“鲍老，别太难过，阿三的事，有我……还有曹平，都会尽力的！”
“你都准备好了？”
“是的。辩护书也放在您的床头柜里，您抽空看看？”
“法律方面我不懂，看看可以……”鲍甫忧心忡忡：“从最坏处想，阿三的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
“根据文物保护法第七章第六十四条第四款、第六款，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重大的文物走私定罪，参照刑法走私条款，严重的可以判处死刑……”
鲍甫闻听，皱起了眉头。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神情严肃地问楚辞。
“那尊仕女宫灯作了鉴定没有？”
“据我所知，铜灯在境内除了阿三没作鉴定。据香港的报纸报道，外界唯一对铜灯做出鉴定的，是台北的蔡北原。”
“这个人我知道，首屈一指的青铜器专家。他做出的鉴定，不会有误……”鲍甫沉思片刻，关切地问楚辞：“有他的鉴定书吗？”
“……”楚辞仔细思索一阵，他好像在香港的新闻报道中，没有看见提到鉴定书。
“奇怪，没有鉴定书，从何认定这盏宫灯是唐代的重大文物？阿三的重大文物走私，又是怎么定下来的呢？”
鲍甫的疑问，一下提醒了楚辞，从法律角度来说，没有文物鉴定的真凭实据，给文物的级别定性，从而做出犯罪的依据，是不成立的。
“鲍老，您问得好！我过去没有注意这个问题，这是为阿三做无罪辩护最重要的一条！”楚辞兴奋了，竟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您今天来得太好，太巧了！给阿三的辩护书，今天就重写！”
“我在来g市之前，见到了一位老人，g市市长宋立军，曾经是他的部下。我把阿三的事情讲给他听了，他很热心，给宋市长写了张条子……”
楚辞从心里讲，认为不去惊动宋立军为好。鲍甫救人心切，又不能扫他的兴，只有随口应承：“不妨去试试。”
“那好，明天我就去见他！”
“好吧，明天我安排报社的车送您去……对了，曹平知道你今天来，他在皇太子酒店给您接风。”
“好，我正想见他！”
曹平在皇太子酒店订了一个雅致的小间，他提前半个小时来到酒店，站在门前恭迎鲍甫。g市一别，半年多了，鲍甫在g市期间，曹平受命保护他的安全，鲍甫平时的言传身教，使他获益匪浅，他很想念这个老人。
一辆吉普车开进酒店，曹平认出是楚辞的车。他等车停稳，走上前去打开车门，掺扶鲍甫下车。
鲍甫很喜爱曹平，这个人悟性很高，人又聪明、精干，是块干警察的料。
“曹平，看见你我真高兴！”
“鲍老，楚辞一给我说您要来，我就天天盼着您哪！”
曹平扶着鲍甫，把他引向订好的房间。
“这不来了嘛，g市真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不像京城，一到冬天就冰天雪地……”
曹平张罗着请鲍甫上座，他与楚辞分坐在老人周围。曹平询问老人，是喝红的还是白的，老人潇洒地指着白酒。洒倒上后，他把杯子伸向鲍甫。
“鲍老，这杯酒，为您接风！”
鲍甫一口干了杯中酒，深有感触地说：“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酒了！和你们在一起，我也变得年轻了，看来，g市一行，我来对了！”
“那您就在g市多住些日子。”
“我这次来，就不打算走了！”
“那好啊，我最近没啥事，像去年那样，我陪您到处走走！”
曹平拾起放在桌子上的烟，问鲍甫要不要。鲍甫谢过了，他声明他在用餐时从不吸烟，但他不反对别人吸。曹平给了楚辞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老楚，陆局长给我说，他那天在日式茶楼化妆成一个卖报的老头，把你这个大记者都瞒过了？”
“是的。我开始没认出来，后来我想起他那双眼睛，一双正气凛然的眼睛，才想起是他！”
“陆局长很得意，不光是你，连你在茶楼观察的那个人，也被他骗过了。此人还在他手里买了一份报纸！”
“我看见了！哈哈哈……有人说他聪明，我看他愚昧得很！”
“书归正传，把照片给我！”
楚辞被曹平冷丁一问，不知所以：“什么照片？”
“你在日式茶楼看见谁了，做了些什么？”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楚辞从上衣口袋掏出几张照片，递给曹平：“今天要见你，我专门带在身上！”
照片的背面，楚辞用工整的笔迹，记录下照片的内容、时间、地点、人物，和他断断续续听见的一些对话。
鲍甫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看的什么照片，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指着曹平手里的照片：“曹平，给我看看！”
曹平为难了，他看着楚辞。
“鲍老，”楚辞替曹平解围：“鲍老，您最好别看，您看了也不懂，这是曹平和我的秘密工作，是侦察方面的……”
鲍甫对楚辞的解释不尽满意，也就罢了。他随和地笑笑，反而张罗起要大家别光喝酒不吃菜。
“曹平，阿三开庭的事儿快了，你为阿三出庭作证，没问题吧？”
“你放心，我就是这个副局长不当，也要出庭！”
“好，等慕容刚一到，我们再合计合计。”
鲍甫在楚辞与曹平说话的功夫，他一直插不上嘴，就静静地听他们说。乘曹平与楚辞碰杯喝酒之际，他开口了。
“曹平，”鲍甫端起酒杯：“我有事相求！”
曹平一下站了起来：“鲍老，不敢当，您有话就说！”
“不，你喝了我再说！”
“鲍老，酒我喝，千万别再说您求我。你吩咐我做啥事，只要我做得到，四个字——义不容辞！”
曹平一口喝干了酒。
有了曹平这句话，鲍甫原来悬着的心放下了：“你坐下，听我说！我要见阿三！”
“见阿三？”鲍甫的要求，曹平非常为难：“犯罪嫌疑人在未判决之前，不能见……”
“什么人可以见？”
“两种人可以，公诉人和律师。”
楚辞完全理解鲍甫的心情，他与阿三已经情同父子。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既不使曹平为难，也满足了鲍甫。
“曹平，阿三犯在文物上，我对文物不太在行，请了一个文物顾问，需要在一些细节上，再次询问阿三。”
曹平看看楚辞，再看看鲍甫，他明白了楚辞是想让鲍老充当他这个律师的助手，与他一同进监去见阿三。监狱由警局在管，合法地批准律师探访，也未尝不可。
“鲍老，您的证件带来了？”
“在。”
“那好，老楚，你明天到局里来一下，我给你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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