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诚被远处的争执声吵醒，昏沉着醒来的时候，诧异自身竟然会在陌生的地方安睡那么久。
而身体也从未如此轻松，就连曾经困扰她的那些，扎根在身体里怎么都缓解不了的痛苦，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般，反倒让她感觉空虚与不适应。
可即使身体轻松，也不代表她完全脱离了险境。
沉重的四肢带着熟悉的脱力感。
若诚不着急挣扎，谋定而后动才更容易活下来。
她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在心中判断：
“下药了吗......正常的......习惯了......”
一丝近乎嘲弄的淡然掠过。
“只是这个剂量......呵呵......对我没用......”
仍然处于可以抵抗的范围之内。
若诚睁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遮挡住了眼睛。
她试着抬手扯下眼前的障碍，却发现手腕被束缚在床榻边缘。
又偷偷动了动其他手脚，软质皮革轻轻扯动锁链，发出极轻的碰撞声。
这种声音在场的，没有人会比若诚更为熟悉这声音来源是什么东西。
熟悉到她的肌肉泛起生理性的颤栗。
好在只有四肢被束缚着，这样的优待倒也没有以前被困在试验台和展览柜里，被剥夺五感、寸寸束缚着那样难受。
耳边的争吵还在继续，若诚放缓了呼吸动作，假装自己没有醒来。
“我不同意！这太危险了！”
帕主任的声音严肃到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低气压，
“你是我们的奈亚公主，我怎么能让你和一个不定时炸弹住在一间宿舍！”
“哎呦~帕......”
大甜甜护理长发觉不对劲，刚想打个圆场，就被帕主任抬手挡在身后粗暴地打断：
“你别说话！”
他气恼地盯着乌克娜娜倔强的眼睛，小教鞭挥出残影，郁闷而讽刺道：
“谁又知道若诚什么时候又会突袭你？”
“你忘了三天前你身上到底是什么模样吗！还有艾瑞克！你们差点就死了欸！”
“帕主任！”
乌克娜娜据理力争着，
“那是因为若诚遭受了那些......那些......”
她攥紧拳头站在帕主任面前，脑海里回忆着她要求谜亚星分享给自己的，他所读到的一部分有关若诚的过去。
这还是谜亚星挑选过的最为温和的几个小片段，就怕她承受不住......
虽然只有很少一点，但即使到现在，乌克娜娜心中也震撼依旧。
曾经若诚被当作小白鼠躺在试验台上的崩溃绝望，她和谜亚星都感受到了的。
谜亚星作为旁观者，至今还只能躺着疗养精神。
作为亲历者，乌克娜娜不知道若诚到底凭借怎样的意志，从那样的地狱里活下来？
她顿了顿，咬紧后槽牙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强调：
“她误会了我们的来意，以为我们！是去抓她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若诚甚至能想象出乌克娜娜此刻下颌紧绷的模样。
就算当时战斗，若诚的脑子里想要的，也只有解脱与自由。
“那也不行！”
帕主任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准备让步，对于乌克娜娜的安全，他比谁都看重，
“她曾经攻击你、想杀死你就是既定事实。”
“如果不是你一力想保下若诚，艾瑞克和谜亚星也为她担保，按照《夸克法》规定，不管她有什么苦衷，那是一定要被处死的罪责啊！就连退学都免了。”
乌克娜娜捏了捏眉心，高跟鞋哒哒两声向前，她克制即将暴走的情绪，为若诚辩驳，声音清冷而坚决，道：
“帕主任，就算这样，若诚也是无辜的！”
“她只是一个刚从地球来的新生，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甚至连魔法的存在都不清楚！”
“不把这件事情上报长老会，容忍若诚继续留在萌学园上学，已经是学校看在若诚过去的经历，和奈亚公主你的面子上，仁至义尽的结果。”
帕主任的声音焦灼而后怕，
“没有让她住在禁闭室，也是担心这孩子继续误会学校的用意和立场，仍然对你怀有敌意。”
“再让你和她住在一起......万一你......你让我们这些长辈要怎么办？”
“我该怎么和让我保护好你的校长交代，又要怎么给整个夸克族一个交代？”
乌克娜娜沉了沉呼吸，换了个角度，坚持道：
“让其他同学和若诚一起住，并不合适！”
她的语速很快，可逻辑清晰，隐隐可以听出精神紧绷的嗡鸣，道：
“万一她们看到若诚身上的伤胡乱猜测，只会引发学生之间的恐慌与混乱，让若诚陷入流言蜚语被迫孤立在外。到时候又被暗黑族抓住机会痛击萌学园，消耗的只会是我们这边的有生力量。光是内乱就能让萌学园自乱阵脚。”
她只觉得头脑中嗡鸣一片，可又被理智紧紧拽住那一根弦。
“可让她一个人住一间宿舍，你们也不会放心，”
“我也不会放心......”
乌克娜娜的声音很轻，可身上的寒意随着悄然失控的情绪骤然爆发。
裹挟细碎冰晶的冷风，卷得对面的帕主任和大甜甜护理长下意识地抱紧胳膊，用力搓了搓。
那些争吵，一字不落地钻入若诚的脑海。
帕主任的话就像石头投入她早已死寂的内心，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若诚早就习惯了。
甚至像这样冰冷的评价，对她来说，都算是一种夸赞。
可这位“奈亚公主”又为什么不让她自生自灭？
这样执拗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她这种人......这种工具......这样争辩，又值得吗？
若诚无法理解乌克娜娜的想法。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保住差点杀死她和她同伴的凶手？
“她的过去已经足够凄苦惨烈......”
乌克娜娜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但很快又被更坚定的信念覆盖，
“索幸她已经被证实和暗黑族无关，身体能力也大都被封印，只剩下一点点自保的能力。她如今绝对打不过我，也伤不到我，无法再对我产生威胁。”
“既然是我让她误解萌学园，被迫卷入这场风波，遭受无妄之灾，又是我请求学校留下的若诚，就会好好负责监督看护。”
带着寒意的承诺随着骤降的温度，一同抵达若诚的耳畔。
听到这两段话，尤其是最后四个字，若诚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在心底自嘲道：
“果然。”
“我又为什么会奢望......”
监督、看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与控制。
心底那一丝微弱到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波纹，瞬间沉没在死海之中。
若诚的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
没什么不同的。
她只是换了一个看似更温和的囚笼，和一个看似更友善柔软、又极其天真的看守。
而乌克娜娜见帕主任绷紧嘴唇不说话，心中稍安。
她缓了口气，在心里悲悯着补充道：
“也会......保护她......”
可若诚，听不见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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