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胥的书房开着,吕嫣一走进去,就看到谢胥桌子上,摆着的那张信纸,之前打开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白纸一张,一个字也没多。
谢胥看到吕嫣进来,没有掩饰自己的挫败:“我用了白醋,米水,还有火烤,都没什么作用。”
民间有一些让字迹隐形的办法,是从前谍报时候发明的,谢胥显然也知道一些方法,他桌上还摆着没用完的白醋和米水,就连他的袖口上都沾了几滴。看样子这一晚上真没闲着。
吕嫣漫不经心咀嚼着嘴里的点心,果然是一点不出她意料,只能想到这些最寻常的方法。
“信给我看看。”
就看吕嫣说着直接从桌上抓起信纸,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纸面,慢慢摸向四个角,眸光就闪了闪。
她忽然抬起其中一个角,对着阳光看了一阵。
“双层纸。”吕嫣吐出三个字。
随后她抬起自己的青葱食指,用尖细的指尖,一点一点从那纸张的角落上刮了几下、只见一层纸被她从上面直接揭了下来。
其实就是很简单,只是你想不到。
谢胥:“……”
他感觉自己这后半夜的努力就像个笑话。
吕嫣重新抖开那张纸,对着阳光,只见上面有一道道浅浅的字印,这信不是用墨写的,而是用硬笔尖一下下划上去的。所以只能看到印子,看不到实质。
“我看看。”谢胥立即走到吕嫣的身侧,盯着纸张上那些印子。
盯了片刻,他抓过旁边的纸笔,一边照着那印子,一边在手里的画纸上临摹了下来。
“永争八年,血洗九宫。紫薇魂断,枯骨生花。”
谢胥盯着纸上骇人的十六个字,不由念了出来。看起来是,时间,地点,事件?
“永争八年是指什么?”吕嫣居然在旁边问道。
谢胥愣了一下,慢慢看她:“永争……是圣皇在位时候到年号,圣君继位之后,已经改号为永安了。”
永争,永安,一字之差,仿佛体现了两任天子之间的隐晦差别。
吕嫣看着谢胥,挑了挑眉:“那永争八年,这一年有什么特别的吗?”
谢胥眼看皱着眉,“不知道。”
永争八年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他那时候怕是才出生吧。
吕嫣的年纪比谢胥更小,她还没出生。
吕嫣托着腮,若有所思:“看来你需要查清楚永争八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得到下一步线索。”
师父一向是这样,解开了第一个,他才会给你下一个。
这是师父的恶趣味。
他喜欢这样玩。像是捉弄人一般。
“永安八年是一整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怎么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件?”
吕嫣不置可否:“如果猜错了,就会受到惩罚。”
就和她从前一样。
谢胥看着吕嫣,忽然就走过去,从架子上抓过了官袍。“我进宫一趟。”
吕嫣看他这雷厉风行的模样,宫内的翰林院肯定有关于永争八年的记载,去那里找是最直接的。
眼看谢胥就在眼前走远,吕嫣手里信纸一松,就轻轻飘到了桌面上。
吕嫣绕到桌后,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这椅子应该是于趾逑留下的,很舒服,坐在上面看书画画想必很美好。
吕嫣目光看着桌上的信纸,在信纸的右下角,还画着一朵很淡的紫薇花,刚才分析十六字的时候,谢胥自动忽略了这朵花。
——
谢胥进宫自然是先见了贵人,毕竟翰林院调档案,不是他这种身份能说调阅就调阅的。他需要贵人的首肯。
贵人一听永争八年,皱起眉,“哀家从不记得永争八年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不过就是平常日子。
谢胥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终于拿到了手谕。立刻就马不停蹄赶往翰林院。
谢胥刚说出永争八年,那个打瞌睡的翰林官就抬了抬眼皮,“什么?永安八年?”
谢胥只能一字一字再重复了一遍:“永争,八年。”
翰林官终于不瞌睡了,他睁开眼,看着谢胥。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了一圈,这才把他好好认了一遍。
翰林官露出皮笑肉不笑:“谢指挥,您真是来的不巧,永争八年的卷宗,早就已经丢啦!”
谢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丢了?”
翰林官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十几年前宫内发生了一场大火,把许多卷宗都烧啦。”
谢胥不敢相信:“不是都有备份吗?史官呢,没有重新记载吗?”
这些资料都有史官专门负责编修,不可能会遗漏一整年的记录。
翰林官说道:“有些重要事件自是及时做了誊抄和备份,不过毕竟还是缺少了许多,况且有些年份不太重要,后来自然也就没太追究。”
不太重要?现在对谢胥来说,这个年份最重要。
“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实在对不住了,谢指挥,确实没有。”
谢胥不由抬头打量着翰林官,中年疲惫的脸庞,眉梢眼角都是漫不经心,“那敢问……宫内可有老人,能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吗?”
翰林官也就是个七品,但因为在宫中任职,又是管资料,所以哪怕是三品大员来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个……”翰林官皮笑肉不笑的,“这就为难下官了,下官总共也就来了三年,实在也不知道呀。”
翰林院都是个跳板,很多人待了几年,都是奔着内阁去的。真在翰林院干几十年的,都是些没背景没资源没出身的庸人。
京畿衙门廊下,冯十五刚刚路过书房门口,他一眼看到有个身影大摇大摆坐在他家大人的椅子上。
那张脸还冲他笑了一下:“你过来一下。”
吕嫣抬起了手,对冯十五招了招。
冯十五登时从脚底板窜上来寒意的有点发怵,他指了指自己,“姑娘叫、叫我吗?”
吕嫣笑得和颜悦色,“对,就是你,你过来一下。”
冯十五吞咽了一下口水,僵在门口半晌,才慢慢朝吕嫣挪过去。“有、有什么事吗吕姑娘?”
吕嫣语气更温柔了:“别怕,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好意思,冯十五更怕了。
吕嫣有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搞什么,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指挥使,他的出身,家族,爹娘……何方人氏,家中共有几口,迄今可有婚配,这些你们知道吗?”
冯十五拨浪鼓一样摇头:“这我真、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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