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下人正排成一列将早膳往桌上端。
张嬷嬷冷着脸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地斜眼看着裕铃儿坐在主位旁指指点点。
她今年才十六，长得杏脸桃腮，头上的双蟠髻扎着彩色丝带，娇俏灵动。一张小嘴更是叽叽喳喳没停过，一点儿都没拿自己当客人。
“惜云姐姐，这么多年不见，如今你看着可一点儿都不像北境女子了，跟京城那些女子一样娇滴滴的。”
“铃儿妹妹，难得你进京一趟，多尝尝京里的味道。这些都是水云轩最出名的点心。”惜云热情地把寒霜刚提回来的点心推到她面前。
裕铃儿瞟了一眼面前的点心撇撇嘴：“姐姐进门这么久还不知道吗？珩哥哥嘴最刁了，从不吃外面馆子里的点心，这些东西怎能上将军府的桌子呢？”
张嬷嬷忍不住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口味是会变的。将军现在每日都陪夫人吃呢。只要是夫人爱吃的，将军也爱吃。”
裕玲儿脸色一变，瞪了一眼张嬷嬷：“将军府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吗？我们裕家堡吃饭时，下人是从不敢插嘴的。”
惜云连忙笑着打圆场：“铃儿妹妹是贵客，许是吃不惯京中的口味。你想吃什么告诉张嬷嬷，让厨房给你做。”
裕铃儿转了转眼珠子：“珩哥哥和我在北境最爱吃馅饼和热汤面。张嬷嬷，你让厨房赶紧做吧。一会儿珩哥哥下朝回来正好赶得上。”
张嬷嬷哼了一声退下去了
裕铃儿朝四周看了看，仿若主人一般：“你们都别站在这儿了，我跟姐姐说说话。”
周围的丫鬟们没动，都看向惜云，见她点了点头，才一个个低着头走出去了。
裕铃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姐姐，你别怪我多嘴。我跟珩哥哥从小一起长大，说话随便惯了。”
“我知道妹妹的性子。我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不用太拘礼。”
“这就好了，姐姐别怪我直话直说。昨晚我听丫鬟说，珩哥哥每晚都住在花月楼不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啊？若是我谢家表姨知道了，又会气得睡不着觉。”
惜云神色一黯，咬咬唇：“将军最近公务繁忙，过一阵子就好了。这种小事你别告诉母亲了，省得她担心。”
裕铃儿端详她半晌微微一笑：“姐姐真有福气嫁给珩哥哥。你可不知道，他在北境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他从前一直不娶亲，把表姨都快急死了。没想到转来转去，他最后娶的是你。”
惜云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她。少女脸上的艳羡嫉妒之色毫不遮掩。她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们两人小时候常常相约游玩。在京城待得太久，她竟然已经没有裕铃儿这种敢爱敢恨的勇气了。谢珩那种意气风发的人，该和这般如朝阳般热烈的女子并驾齐驱才对。
她心中微滞，停住了筷子，失神地盯着裕铃儿明媚的脸：“将军雄才伟略，有情有义，他娶我不过是为了报答我死去的父母。他该配得上更好的人。我不会耽误他的。”
裕铃儿眼中一亮，兴高采烈地夹了一块点心到惜云碗中：“姐姐真是通情达理。”
惜云却已经毫无胃口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妹妹，我吃好了，你慢慢吃等将军回来。我去后院厨房看看他们做好了没有。”
她叫上寒霜快步回了房间，心里闷闷的，躺在榻上闻着梅香才好了许多。
“寒霜，那些嫁妆卖得怎么样了？”
“昨日我还去问过，叶掌柜说已经卖了一半了。”
“剩下那些不值钱的送给叶琉璃算了，能卖到四五百两银子就够了。说不定接我们的人就快到了。”
寒霜点点头，看了一眼门外，语气有些不忿：“这将军府是待不下去了。大将军天天去花月楼，府上还来了这么尊活佛，早走早安生。”
正说着，外面传来马蹄声和裕铃儿咋咋呼呼的叫声。惜云眉头一紧，躲进里间的床上，捂着耳朵钻进了被中。
膳厅中，裕铃儿一见谢珩的影子就欢天喜地扑了上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珩哥哥，你怎么回京这么久也不给我写封信？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定是京城没有北境吃得好吧。”
谢珩无奈地挣开她的手臂：“铃儿，你去年都及笄了，也该端庄些了。等吃完饭我带你回永康侯府，母亲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张嬷嬷板着脸带着下人把馅饼和热汤面端了上来。裕铃儿兴奋地把谢珩拉到身边坐下：“这是我让他们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快趁热多吃点，补补身子。”
谢珩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诧异地问张嬷嬷：“夫人呢？”
“夫人回屋歇息去了。”张嬷嬷声音硬邦邦的。
谢珩扫了一眼她平日的座位，桌上的碗碟中，点心一口都没动。
他皱起了眉：“夫人的药呢？”
“还没来得及喝呢。”张嬷嬷指着一旁案上的药碗，“药端上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回房了。”
“那你们也不知道端去房里吗？”谢珩剑眉紧锁，语气中带了几分厉色。裕铃儿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他。
他立刻起身对裕铃儿说：“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丫鬟端着药走在后面，他提着水云轩的食盒大踏步走在前面，一把推开了房门。
走到床边，只看见一个严严实实的被窝卷儿。
他轻轻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笑道：“我知道你没睡着。一早上什么都没吃，肚子不饿吗？”
被子里传来瓮瓮的声音：“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先吃点东西把药喝了吧。”谢珩锲而不舍地扯开她的被子。
她像只萝卜似的终于被谢珩从被子中拨出了头，脸热红了一片，声音还微微喘着气：“那药我再不喝了。我什么病都没有，也不想温补。今后你也不用赶着回来陪我吃药了。”
丫鬟把药放在屏风外的桌子上就走了。谢珩把她从被子中抱出来坐好：“那你先陪我吃点儿吧。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
惜云抬头看他，果然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眼窝青黑。她没有说话，脚却下了床，穿上鞋子被他拉到了桌边。
“是不是裕铃儿胡说八道惹你生气了？她在裕家堡被惯坏了，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谢珩把她最爱吃的梅花糕推到面前。
惜云摇摇头：“她挺好的，也很关心你，专门做了你喜欢吃的馅饼和热汤面，你快出去吃吧。”
“可我现在不爱吃那些了，就爱吃水云轩的点心。”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将军不会没看出来，铃儿妹妹喜欢你吧？”
他淡淡地抬眼：“她只是我娘远房的亲戚，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
“她与将军青梅竹马，性情率直洒脱，又是裕家堡的掌上明珠，她哥哥还是你的得力副将。她从小就喜欢你……”
谢珩眼神微凉地打断了她：“打听得这么清楚？你还没走就打算给我找下家了吗？”
惜云被噎得一口糕点呛在喉中咳嗽不止。谢珩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边没好气地说：“以后别乱说话。我一会儿带她去永康侯府，让她陪我娘住两日就回去。她一个及笄的女子住在我将军府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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