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西方的荒野被一把火点燃，又是夕阳，每日都是。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颓废了一日的太阳总会在此时袍笏登场，新官上任的这三把火都多少年了，也没烧完，直烧得天空变了颜色，熟视无睹的人们忘了逃窜。
常遇春坐在教学楼前的长椅上，面朝着日落的方向，少年的眉发被染得通红。大部分人还在餐厅吃饭，偌大的广场上仅他一人，他是夕阳唯一的恋人。
谁都没有先开口，他们就这样面对着面，双方的脸上，是胭脂画不出来的绯红。暧昧不需要太多准备，一个世界，两个人，就足够了。
时间渐渐推移，太阳更偏西北，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人声鼎沸。坐着的常遇春被来来往往的人影遮住，红色的霞光在每个人的身上游荡。也对，那高高在上的她，怎会留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孩。
夕阳与他分了手，是夕阳先出的轨。
“常遇春。”吴浩越坐在了常遇春边上。
常遇春看了眼身旁的来人，“怎么了？”
“有点无聊。”吴浩越伸了伸胳膊，叹息着说道：“找你聊聊天。”
常遇春问道：“刘洋哪？你俩不是一块去吃的饭吗？”
“他有事。”吴浩越欲言又止，表情很别扭，当然，常遇春看不出来。
“哦。”
“你一个人不无聊吗？”吴浩越问道。
“是有一点。”
“哦。”
“你吃饭吃得真快。”
“嗯。”
吴浩越沉默了片刻后，骤然忿忿道：“高乔和杨庆玲你也别太放心上，她俩就是两个神经病，脑子里缺点东西。”
常遇春看着吴浩越。
被盯着的吴浩越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第一次听你骂人。”常遇春隐隐地笑了笑，“没事，我没放心上，不用一惊一乍的。”
“我看你一个人呆着，还以为你……”
“我平时这个时候也是一个人呆着，只不过你没注意到。”
吴浩越不再说话，夕阳的光在两人脸上忽隐忽现。
今天是月考表彰大会，大家在这里集合，再过一会，要到报告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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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厅内，座位按照班级分区，常遇春和吴浩越坐在了一块。
“你说有咱们领的奖吗？”吴浩越问道。
“估计没有。”常遇春伸展了下胳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以后会有的，我级部第一，你级部第二，咋样？”
“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吴浩越说着摇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动作停滞，“为啥我是级部第二。”
“会的。”常遇春完全没有在意吴浩越的后半句话，下意识地倚在靠背上上，看着正前方的大屏幕，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一定会的。”
吴浩越听出了常遇春话里的认真，他也倚在靠背上，“那就借你吉言了。”
“政治书上说了，少年的梦想，是人类天真无邪，美丽可爱的愿望。它虽然总与现实有一定距离，有时甚至不切实际，但是人类需要这样样的梦想，因为有了这样的梦想，才能不断地进步和发展。”
吴浩越转头看向常遇春，最后一个字符碰巧落下，室内的灯光像是都聚在了他的身上，“你居然现在还记着。”
常遇春把拳头伸向吴浩越，“书上还说了，少年有梦，不应止于心动，更要付诸行动。”
吴浩越也伸出拳头，与常遇春对碰。
“哎呀，你轻点，使这么大劲干什么？”常遇春甩着手，除去大拇指外的四个指头不自然地弯曲，眉头微皱。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吴浩越一边轻轻冲着手吹气，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气氛烘托到那了，脑子一热，没控制住力度。”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倚在了靠背上。
“坐直了，那边那两个男生，后背离开椅子。”
笑容瞬间坍塌，刚营造起来的气氛随风飘散，常遇春和吴浩越一时愣住，脑子短暂的重启过后，同时离开靠背。
吴浩越小声抱怨道：“不让靠，还要靠背干什么？”
常遇春没有跟着反驳，听话地直着腰，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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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班已经到齐，惯例，李如海上台发表讲话，“......努力定有回报......考得好的同学不要骄傲，考得不好的同学也不要焦虑，这一次的月考说到底是一次收心考试......我们民族从来不缺少榜样，汲取榜样的力量才能更好前行......”
言罢，王超上台，话筒交替，“谢谢李主任的臻臻教诲，那么我宣布，初三10月份拉练考试表彰大会，现在开始。”
先是级部总成绩前十，不出所料被二班垄断，接着是级部单成绩第一，各班总成绩前五，各班单成绩第一，各班进步之星......
毫不例外，没有常遇春，放在以前的班里，以他的成绩被点五六次名是没问题的，但现在一次都没有。他没有沮丧，反而斗志更盛，这个无畏的男孩啊，还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到那时，他是否，依旧能够年少轻狂？
宣奖环节结束，接下来时领奖环节，“请级部前十，亓紫曦，宋筝扬......上台领奖，请级部主任，李如海老师为他们颁奖。”
常遇春努力地在领奖台上寻找着，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样无用，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样有用。耀眼的灯光下，常遇春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但他知道她就在那。
接着是级部单科第一，亓紫曦还是在列，常遇春还是望啊望。他与她隔得很远，一个在台下，一个在台上，他与她隔得很近，仅仅隔了一块厚到给人感觉要脱出镜框的镜片。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就像其他人一样看着领奖台，可这本身就是异样，一个连黑板都看不清的人，却傻傻地看着领奖台，他能看出什么来？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坐在常遇春旁边的吴浩越突然身体一紧。
“戳一戳。”一双胳膊叠着放在了常遇春的靠背上，女孩侧着脸枕在上面。
常遇春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子来，“你也在这。”
“对呀，我在这坐半天了，你都没发现我。”李鑫晃了晃常遇春的靠背，算是责备。
“我后脑勺又没长眼睛，肯定不知道你在后面。”常遇春把身子往前面挪了挪，确定自己不会碰到李鑫。
张怡宁的眼神在这两个人身上跳来跳去，笑着不说话。
“猜猜一会谁要上台领奖。”李鑫抬起头，下巴躲在胳膊后面，脸正对着常遇春。
常遇春想都没想，说道：“你。”
“答对了。”李鑫鼓了下掌，又把胳膊叠在靠背上，问道：“猜猜什么奖？”
常遇春仍然没有思考，“三班前五。”
“还有还有。”李鑫看着常遇春，眼里是天花板上亮着的灯光。
常遇春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巴，垂着头，眠着嘴，眉头微皱，神色凝重，经过了长达两秒的深思熟虑后，常遇春说道：“想必是数学全班第一吧。”
没来得及经过大脑思考的双手已经鼓起了掌，“答对......啊？”
张怡宁捂着嘴，极力克制着。
“那想必一定是物理了。”
“不对。”李鑫沮丧着脸，“还有一次机会，好好把......”
“那肯定是化学了。”
张怡宁已经笑出了声，被李鑫椅子底下的腿踢了一下后，变脸似地矜持起来，瞄了一眼两人又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答错了。”李鑫叉着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撇着脸，不看常遇春。
见李鑫收回了放在自己靠背上的胳膊，常遇春转回身子，背对着李鑫，身子往后靠了靠，变回原来的坐姿。
常遇春才坐好，李鑫又凑了过来，悉心解释道：“是政治，你白跟我一起做了两年的政治课代表了，革命友谊去哪了？”
常遇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他听到后半句抓了抓头，歉意地说道：“开个玩笑，抱歉。”
“不要紧不要紧。”李鑫连连摆手，嘻嘻地笑了笑，“一会记得给我鼓掌。”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常遇春点头后，就悄然退了回去。
吴浩越若无其事地搓着手，似清闲地轻晃着头，她离他很近，就在他的余光里，她离他很远，只在他的余光里。
2024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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