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天地浸染得愈发深沉。贺聪与云琪二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茂密的竹林走去。远远望去,竹林深处炊烟袅袅升起,似是在召唤,又似是暗藏玄机,隐隐约约透露出村庄的气息。
刚走到竹林边缘,树丛被拨开,一只黄狗率先跑了出来,摇着尾巴吠叫两声。随后,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者从竹影深处走出,看到抱着人的贺聪,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两位小友,湿着身子可容易着凉啊。”
贺聪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紧绷,手已不自觉地握住剑柄。只见老者手持药锄,仿佛刚从药田归来。那老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瞥见贺聪手间的剑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贺聪下意识地侧身,忙将云琪护在身后。剑柄上的水珠滑入掌心,冰凉黏腻。
“老伯……我朋友受了伤……”贺聪声音略带沙哑,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话未说完,老人却抬手制止,那动作从容而果断。
老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中满是戒备,压低声音道:“竹林里不安全。”他的目光不经意间飘向云琪垂落的手臂,那截手腕已泛出骇人的青灰色,仿佛死神的印记“透骨钉的毒,三个时辰内不解,神仙难救。”老人打断他,药锄在地上顿了顿,“快跟我来。”
潮湿的竹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贺聪的眼光终没有离开过老人背影,不敢有丝毫松懈。云琪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毒素显然已经在扩散。
“再坚持一会儿。”贺聪低声道,左手扶在云琪的腰处,已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不正常地升高,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老人突然停下脚步,药锄拨开一丛茂密的凤尾竹。竹丛后露出一间简陋的茅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竹叶,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宛如自然生长而成。“进来吧,别让湿气入骨。”老人推开门,屋内飘出一股苦涩的药香。
贺聪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动静,确认方圆五十步内没有埋伏后,才扶着云琪踏入屋内。茅屋内部比外表宽敞许多,四壁挂满了晾干的草药,散发着独特的气息。一张竹榻占据中央位置,墙角的小火炉上,药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把姑娘放在榻上。”老人推开东侧屋门,室内陈设简朴,却有一张罕见的紫檀木药案。案上铜炉青烟袅袅,散发着安神的香气,让人紧绷的神经稍感舒缓。。
老人从木柜中取出一个青瓷瓶,语气平静地说:“先服下这个,能延缓毒性发作。”
贺聪接过瓷瓶,却并未立即给云琪服用,而是紧紧盯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眼神中满是警惕:“前辈为何要救我们?”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目光在云琪发青的手腕上停留片刻,语气坚定地说:“见死不救,非医者所为。”他转身从火炉上取下药罐,倒出一碗黑褐色的汤汁,“这是百解汤,能暂时压制透骨钉的毒。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先尝一口。”
药汁在碗中晃动,映出贺聪紧绷的脸。他接过碗,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片刻后确认无毒,才扶起云琪让她慢慢饮下。
老人眉头紧锁,又看向云琪,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姑娘身上的伤,中的象是庹家庄配制的毒。”
贺聪惊讶地点头,声音中带着疑惑:“您怎么知道?”
老人从药柜中取出一个青瓷瓶,“这毒,本就是我配的。”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仿佛时间都已停止。贺聪猛地拔剑,剑尖直指老人,声音中充满愤怒:“你是庹家庄的人!”
老人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地缓缓说道:“二十年前,我确实是庹家庄的首席药师。直到发现庹家用我配的药毒害武林同道,我便逃了出来,隐居于此。”说着,他不慌不忙地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三粒赤红色药丸,“这是我珍藏多年的‘赤云丹’,能解百毒。”倒出两粒药丸:“先解毒,再听我解释不迟。若我要害你们,何必等到现在?”瓶塞拔开的瞬间,苦涩的药香冲入鼻腔。
贺聪犹豫片刻,还是接过药丸,自己先尝了一粒,确认无毒后才让云琪服下。
老人又转身从药柜取出一把银刀,刀刃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芒,显然淬过剧毒。贺聪的剑瞬间出鞘三寸,眼神警惕。“先要放毒血。”老人头也不抬,“不想她死就收起你的剑。”
银刀划开伤口的瞬间,云琪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黑血涌出,滴在老人预先准备好的白瓷碗里,竟冒出丝丝白烟。贺聪看得心惊肉跳,那毒性比他想象的还要猛烈。
“按住她。”老人递来一根牛皮绳。贺聪刚将绳子缠在云琪上臂,老人突然一针刺入她颈侧穴位。云琪身体剧烈抽搐,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
“你做什么!”贺聪目眦欲裂,声音中满是焦急与愤怒。
老人充耳不闻,从药案抽屉取出一个乌木匣子。掀开盖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根银针。银针刺入云琪肩周七大要穴,老人手法快得出现残影。随着第七根针落下,云琪绷紧的身体突然放松,呼吸逐渐平稳。老人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药罐挖出一团墨绿色药膏敷在伤口上。“能做的都做了。”老人收起银针,同时又重新打量两人,然后说道:“姑娘好像是飞影山庄的路云琪姑娘!你爷爷可好?”
云琪黯然摇头,声音中带着悲伤:“爷爷……前不久已逝世……”然后向老人讲述前后经过。
老人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感慨:“果然如此,他们终于做了。”
云琪突然插话,眼神中充满渴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灭飞影山庄满门吗?”
老人目光深邃,缓缓说道:“他们当然是为了飞影剑谱。飞影剑谱能练成传说中的‘天影无形’。”
老人又看了二人一眼问道:“你二人来此可有什么目的?”
贺聪神色严肃地说:“老伯,飞影山庄的人在庄主的带领下,前来参加比武大赛。所以,山庄空虚才遭此大难。我还担心,庹家庄的人贼心不死,他们还会陷害我山庄的人。所以我二人赶来,要做预防。”
老人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此言甚是,明日就是比武大赛结束的日子。现在姑娘的毒已解,行走已不是问题。你二人尽快赶到赛场,让飞影山庄庄主作万全之策。”
贺聪又急问道:“难道说……”
窗外突然传来竹叶沙沙声,比风声更加急促,仿佛预示着危险的降临。老人脸色一变,神情紧张:“他们找到这里来了!快,你们从后门走!”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钉在药柜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贺聪拉起云琪就要离开,老人却塞给他一个布包,语气坚定地说:“这里面是克制寒心散的解药配方。”
“您呢?”云琪焦急地问。
老人笑了笑,取出一熟铜棍,眼神中满是豪情:“老夫隐居二十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贺聪则急问道:“老人家,不知可否相告你尊姓大名?”
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已有多年未提姓名了,你就叫老夫熟铜棍范振霄吧!”
“啊!神棍范大侠。早听师傅提此大名,未想今日能有一见,果不其然。大侠受小儿一拜。”贺聪和云琪跪拜。
老人范振霄扶起二人,急道:“你二人快快离去!”
贺聪咬牙拉着云琪冲向后门,回头最后一眼,只见老人持棍而立的身影,在晨光中宛如一株不屈的老松,坚毅而挺拔。于是,贺聪护着云琪钻入竹林深处。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但很快被竹海的涛声淹没。两人不敢停留,一路奔走,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声音才停下。
贺聪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说道说道:“比武大会明日就要结束,我们必须尽快赶到。”
山间小道上,贺聪搀扶着云琪快步前行。离开老人的草庐已有半日,云琪的脸色好了许多,但步伐仍有些虚浮。她的右手不时按在左肩伤口处,眉头微蹙。
“要不要休息一下?”贺聪低声问道,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竹林早已被抛在身后,此刻他们行走在一片松林中。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琪急道:“不能停了,天黑前我们必须赶到青峰镇,明日比武大会就在镇外的演武场举行。”她咬了咬下唇,眼神中满是忧虑,“庹家的人一定已经混入其中,我们必须告诫庄主和其他师兄弟。”
贺聪点点头,云琪一顿然后又说道:“庄主他们走后,山庄就遭受贼人的攻击和侵犯,我们不能忘记这血的教训。”
云琪正说着突然神色一凛,却被贺聪拉住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后。云琪立刻噤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转弯处,有两个身着黑衣男子正在路旁巡视。他们眼神凶狠,手持长刀,不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看来我们只有绕道走了,前面是去青峰镇的近路,现在已被他们守住了。”云琪压低声音,
贺聪眯起眼睛观察地形,回道:“西边有条小路虽然绕远,但应该能避开他们。”
二人悄然退后,钻入西侧的灌木丛。天色已开始渐暗,林间雾气开始弥漫,能见度越来越低。贺聪走在前面开路,不时回头确认云琪的状况。她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但额头上仍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贺聪突然指着远处说道:“前面好像有灯光。”透过树林缝隙,隐约可见几点昏黄的灯火。走近些才发现是一家孤零零的小客栈,门前挂着“忘忧客栈”。那破旧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
“这地方怎么会有客栈……”云琪皱了一下眉,眼神中满是疑惑。
贺聪心中虽也有疑,但还是说道:“天色已晚,你的伤也需要休息。我们小心就是了,若有异样立刻离开。”
客栈不大,两层木质结构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酒香、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厅内摆着五六张桌子,零星坐着几个江湖打扮的客人。见有人进来,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柜台后站着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约莫四十出头。一身绛紫色衣裙,发髻上插着一根银簪,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见二人进门,她眼睛显是一亮,便扭着腰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妇人声音甜腻,目光却在二人身上迅速扫过,尤其在贺聪的剑和云琪的伤处多停留了一瞬。
“来两间上房,再准备些饭菜。”贺聪刻意压低声音,同时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柜台上。
这妇人想必就是老板娘,她看到银子笑容更盛:“巧了,正好还剩两间相邻的上房。小女子姓柳,客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朝后厨喊道,“阿福,带客人去楼上雅间!”
一个瘦小的少年应声而出,领着二人上楼。楼梯狭窄陡峭,踩上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二楼走廊昏暗,只有尽头的一盏油灯提供微弱光亮,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格外诡异。阿福打开相邻的两间房门:“客官请,饭菜一会儿送来。”
贺聪快速检查了两间房,确认无异常后才让云琪进入靠里的一间。房间还算干净,一张床,一套桌椅,窗户外便是客栈后院。
“这地方不对劲。”关上门后,贺聪立刻低声对云琪说道,“楼下那些人,至少有几个是练家子。”
云琪坐在床边,轻轻按了按伤口:“我看也是,那老板娘也不简单。她走路时脚步轻盈,明显有功夫底子。”她抬头看向贺聪,眼神中满是忧虑,“但我们别无选择,夜间山路更难走,何况还有追兵。”
贺聪点头说道:“吃过饭你先休息,我守着。”
“那可苦了你啦”云琪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多时,阿福送来饭菜。一盘卤牛肉,一盘青菜,一碟花生米,两碗米饭和一壶酒。贺聪取出银针试毒,确认安全后才让云琪动筷。
二人简单用餐后,贺聪让云琪先休息,自已守望在窗边警戒。夜色渐深,客栈里却并不安静,楼下不时传来划拳喝酒的喧哗,偶尔还有人在走廊里走动。
约到子时,贺聪突然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云琪房门外。他立刻屏息凝神,手按剑柄。
那脚步声停留片刻后离去,接着是隔壁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贺聪悄无声息地来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阿福鬼鬼祟祟地进了他的房间,似乎在翻找什么。片刻后,阿福空手而出,匆匆下楼。
“这客栈果然有问题。”贺聪心中暗道。正想叫醒云琪,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庹三爷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贺聪浑身一僵,小心地从窗户缝隙向下看,见五六个人进了客栈。为首的是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脸横肉。他腰间挂着一对精钢打造的短戟,那短戟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哈哈!柳娘子,有好货色怎么不通知我?”被称作庹三爷的男子大笑着走进客栈,声音如雷。
老板娘扭着腰迎上去:“哎哟,我的三爷,看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正准备派人去请您嘛。”
庹三爷在厅中主位坐下,手下立刻围上来倒酒。他喝了一口,眯起眼睛:“听说你这来了两个生面孔,一男一女,女的还受了伤?”
贺聪心头一紧,悄悄退回床边,轻轻摇醒云琪:“我们被发现了,快准备离开这里。”
云琪瞬间清醒,抓起枕边的长剑:“是什么人?”
看来是庹家的人,领头的那个叫庹三爷的。”贺聪快速说道,“他们正在楼下。”
云琪脸色一变:“庹老三?他可是庹家庄的三号人物,使一对‘断魂戟’,武功极高。”
贺聪对云琪说道:“来者不善,你先走,我断后。”
“不行!”云琪坚决地摇头,眼神中满是倔强,“要走我们就一起走。”
贺聪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坐在他对面的云琪则一袭月白长裙,裙摆上沾着几星泥点,显然是连日赶路的痕迹。
“楼下的动静不对。”云琪的声音压得很低,“方才还吵吵嚷嚷的,这会子静得特别。”
贺聪刚要应声,楼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算盘珠子被人扫落在地,滚得满柜台都是。这突兀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紧接着,一阵粗砺如老鸦振翅的笑声炸开,酒气仿佛顺着楼梯缝飘上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楼上一对小男女,何必躲躲藏藏?”那声音洪亮、浑浊和蛮横,“不如下来喝一杯,陪你庹三爷乐呵乐呵!”
油灯的火苗猛地晃了一下,将两人脸上的不安照得愈发清晰。贺聪与云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决断——躲不过去了。于是贺聪深吸一口气,朗声回道:“多谢庹三爷美意,但我二人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话音刚落,楼下就爆发出一阵哄笑,粗鄙的调侃混着靴跟跺木地板的“咚咚”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笑声戛然而止的瞬间,那道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如刀:“飞影山庄的云琪姑娘,还有无影剑的传人小子,你们当三爷的人是吃干饭的?今夜这悦来客栈的院子,就是要你们的血养!”
“无影剑传人”五个字一出,贺聪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无影剑是霍豹,这门剑法江湖上知晓的人寥寥无几,对方不仅摸清了他们的身份,连行踪都了如指掌,显然是早有预谋。他转头看向云琪,少女的脸色比窗纸还要白,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初,像出鞘的剑。她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手指还往窗外的方向勾了勾。
贺聪瞬间会意。这房间临街的门正对楼梯,一旦被堵死就是死路,唯有后窗通向客栈后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你先从窗户走,我断后。”说着便跨步上前,伸手去推后窗的木栓。
木栓早已被潮气浸得发胀,贺聪用了两分力才将其推开。窗户“吱呀”一声向外敞开,一股混杂着潮湿霉味、马粪味和淡淡铁锈味的风扑面而来,呛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后院一片漆黑,只有几堆码得老高的柴火和一口井台隐约显出轮廓。井绳垂在半空,偶尔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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