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墨色的天幕严严实实地压在牙行后宅院落之上,月光被浓稠的夜色稀释,只在地面投下斑驳且模糊的光影,像是蒙了一层陈旧的纱。
院落里,一株老槐树静默伫立,枝桠扭曲伸展,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偶尔一阵夜风吹过,树枝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院子正中的石桌上,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将周围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更添几分诡异。
虎子大马金刀坐在石凳上,神色复杂又凝重,目光缓缓扫过面前几个神色各异的乞儿。他们有的攥着衣角低头不语,指尖泛白,有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只偷偷用余光互相打量。
庭院里静得压抑,连众人的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只偶尔传来几声院外街道的隐约声响,又很快被这沉滞的气氛吞没。
院落四周的围墙高耸,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围墙下的阴影里,隐隐能看见几个黑影,那正是林家护卫队的人,正严密监视着院内的一举一动。
整个牙行后宅院落,肃穆凝重的氛围如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紧紧笼罩其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胡叔他们的下场,你们如今也已知晓。”
虎子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庭院里响起,带着几分沉意,“当日你们没跟着他走,反倒决定留下,也算是你们命大。现在你们倒是说说,往后有何打算?是想另寻出路,还是愿意留在牙行讨生活?”
十几个乞儿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惶恐不安,手都下意识攥紧了衣角,眼神里全是茫然无措,显然今夜所听到的事太过沉重繁杂。
沉默了片刻,不知是谁先朝那边看了一眼,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停在了为首的高财身上,连呼吸都似顿了顿,等着他拿主意。
虎子也抬眼看向高财,脸色添了几分复杂。他想起那一夜正是经高财引荐,才得以在半荒废的宅院与胡叔相识。后来牙行筹备营业,高财更是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虎子早把高财当成了能交心的兄弟。
可此刻看着众人都唯高财马首是瞻,他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既盼着高财能明事理,又暗暗担忧他念及旧情或是被人撺掇,真做出背叛的事来。
“高财,你可有何说法?”虎子往前倾了倾身,声音里没了先前的严肃,多了几分坦荡,“今夜便全说透,以我等的交情,便是你真要了这牙行,我亦毫无怨言。”
“我……我只问你一句话。”高财脸色憋得有些难看,手指死死抠着衣摆,沉默半晌才缓缓抬头,眼神里满是挣扎之色,沉声道:“胡叔可是真的犯了那等错事?当日他从牙行离去后,是不是真的还不肯罢休?”
“确实如此。”虎子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掠过庭院里的阴影,话到嘴边又顿了顿,只含糊道,“他依旧图谋着那不轨之事……甚至还………”
说到这儿,虎子终究没把后续的事说透,只轻轻叹了口气,“总之,他做的事,早已没了回头路。”
“那是否真是他累及随他离去的兄弟?”高财声音发颤,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大半,握着衣角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虎子重重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声音却比先前沉重了些:“是!他………”
话还未说完,高财突然往前迈了两步,“咚”的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垂首,声音带着几分决绝:“既然如此,那便是他咎由自取,害了那几个兄弟,与旁人无关!”
他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的红意未消,却多了几分坚定:“此前胡叔的诸多行事,并未透露于我,我亦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我高财愿意留在牙行,往后便跟着你,与你共进退!”
其余人眼见高财表了态,先是你看我、我看你的思忖了片刻,接着便有十来人纷纷效仿,“咚咚”几声单膝跪地,跟着应和愿意留下。
唯独角落里三人还在原地磨蹭,手攥着衣角反复揉搓,眼神在跪地的人群和虎子之间来回打转,显然还在权衡利弊,没拿定最终主意。
“你们三人想来是另有打算,那倒也不必勉强。”虎子目光落在那犹犹豫豫的三人身上,语气倒没了先前的紧绷,多了几分松快,“牙行不拦着你们寻别的出路,只是往后若再想回来,那可便没了机会。”
“且慢,他们三人与我等可并非一路。”高财猛地转头看向那三人,声音里多了几分警惕,“他们本便是此前胡叔特意收留的,平日里跟胡叔走得最是亲近,处处都向着他。依我看,这三人恐怕正是胡叔留在牙行里的眼线,专门盯着咱们的动静。”
“那依你之见,他们该如何处置为好?”虎子长呼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石凳边缘,他既不想冤枉好人,又怕留着这三人真的生出祸患,语气里难免带了几分迟疑。
高财缓缓起身,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脚步沉稳地一步步向着那三人走去。每走一步,庭院里的气氛就更沉一分,连周围跪地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目光紧紧跟着他的身影。
“我们原不过是在街上坊肆里讨生活的乞儿,每日过着饱一顿饿三日的日子。”
高财一边往前走,一边沉声道,声音在静院里听得格外清晰,“不是被人撵赶打骂,便是得跟野狗抢食吃,哪里似人样子,哪来的半分安稳?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牙行这个落脚地,谁也不愿就此回到过往。”
他走到那三人面前站定,眼神冷了几分:“可既然你们不愿与我等为伍,拖累我等,心里还念着别的,那就莫怪我高财,为你们寻另外的出路。”
高财说着,手缓缓摸向腰间的短匕,指腹在冰凉的刀柄上轻轻摩挲,那三人见状,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围跪地的人也纷纷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在高财的手上,连空气都似凝固了。
高财的手猛地握紧刀柄,“噌”地一声将短匕拔出,寒光在月色下晃得人眼晕。没等那三人反应过来,他已跨步上前,手臂一扬,短匕精准地抵住最前头那人的脖颈。
那人吓得腿一软,刚要呼救,高财手腕微沉,刀刃已划破皮肤,血珠瞬间渗了出来。余下两人见状转身要跑,却被周围起身的乞儿拦住去路。
高财眼神冷得像冰,手腕再一用力,前头那人便倒了下去。他没做停留,提着滴血的短匕转向另外两人,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既不肯与我等同路,那便只能为我等作一份投名状了!”
话音未落,短匕再次挥出,寒光闪过,余下两人连呼救都来不及,便直直倒在地上抽搐着。
不多时庭院里也很快没了那三人的声响,只余下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淡淡血腥味。
周围的乞儿见状,也纷纷起身上前,有人主动从高财手中接过短匕,走到倒地的人旁,咬着牙狠狠扎下一刀,其他人也依次效仿,哪怕手在发抖,也没一人退缩,这一刀落下,便是他们彻底与过去切割、决意跟定牙行的表态。
虎子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眼睛更是强撑着不肯闭合。眼前这血腥又决绝的一幕,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便是之前赖守正与他说过的,这世道里少不了必要的狠戾,也是他往后在牙行立足将要常面临的事情。
今日这一幕过后,虎子心里清楚,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在林家田庄里无忧无虑、遇事只会莽撞冲动的农户之子。
虎子缓缓起身,脚步有些沉重地走上前去,接过那柄短匕,刀刃上的血珠顺着刀尖缓缓滴落,砸在地上晕开小团血渍,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呛得他微微蹙眉。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走到那几具尸体旁,眼神复杂却不再犹豫,猛地扎了一刀,而这一刀,是他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他离庄之时的承诺,为林家舍身忘死,尽忠尽责。
过了许久,虎子才缓缓松开僵硬的手指,“当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短匕。
刀柄上的血迹蹭在掌心,黏腻的触感让他心头发紧,他垂着头,胸口还在因刚才的隐忍而微微起伏,衣袍上溅落的血渍星星点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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