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说完之后，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甚至连张居正也是，低头在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
李文贵先是喝了口茶，看他们两人一直在沉思，便等了一会。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对高拱，还是对张居正来说，一条鞭法都是他们考虑已久的革新之策，突然之间遭到否决，肯定是有个考虑的过程。
在等了一会之后，他感觉高拱和张居正想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两位大人，其实，这个一条鞭法不是不好，只要稍微换下，就还是可以用的。”
一听他这话，高拱霍然抬头，两眼炯炯有神，直盯着李文贵，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要是说，他的心血不白费，那当然是最好的了。可是，他刚才想了，却想不出补救的办法，这让他有点沮丧。
然而，李文贵却说，稍微改下就可以，这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要不是这个一条鞭法的缺陷，就是李文贵提出来的，他还真不信，李文贵还能比他聪明，能想出补救的方法？
就算如此，他看着李文贵的目光，也还是将信将疑的。
张居正听到李文贵的话，同样也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和高拱一样，是将信将疑之色。
李文贵自信地看着他们俩，说道：“只需要把银子换成银票便可。不过有一个前提，需要再等个五年时间左右。”
听到这话，高拱眉头又皱，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快快道来！”
他还是想不明白，也不想拐弯抹角，就直接要求了。
高拱做事，很少会考虑其他人怎么样，这说话间，声音一直比较大。
就连正在办公的李春芳等人，也听到了高拱一惊一乍的声音，就都有些好奇了。
小财神说了什么话，竟然会让高拱这厮如此激动？
这么想着，他们虽然不好过去听，却也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是什么事情。
张居正比李春芳他们要好，始终旁听了。对于李文贵的说法，他也是不解。
在他看来，那个银票和银子是等同的，因为手中的银票随时可以换回银子。这么一来，银子所引发的难题，银票其实同样是存在的。
按照李文贵的说法，五年之后，就可以用银票代替银子实施一条鞭法，他同样是无法理解的。
此时，就听李文贵认真地对他们解释道：“钱，也就是货币，其实不管是银子，铜钱，或者其他什么的也好，都是要百姓认可才行。”
“据说我们人最初的时候，用来换东西的钱，其实是贝壳，后来才是金银铜。为什么是这样呢，钱，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话，高拱不由得和张居正对视了一眼，他们明显都有点意外。
平时都在用钱，那钱的本质是什么？
李文贵说最初的钱，其实是贝壳。这贝壳还能当钱用？
据他们所知，钱从一开始就是铜铁之类，后来才转化为金银。
在前宋时候，也有出现过纸钱，本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更是印了大明宝钞来代替金银这些钱。
那为什么会有不同的钱？钱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一时之间，哪怕才华如高拱，张居正，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们是儒学大家，通古博今，但是，他们没有学过经济学，更擅长的，其实官场学，是儒家治世那一套。
突然之间，他们被问及一个经济学最基本的概率问题时，还真被难住了。
哪怕这个钱，所有人都在用，但是要解释这个钱为什么是钱，真有难度！
或许，他们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对钱进行一个解释。
但是，如今在李文贵面前，在这个最会赚钱的财神面前，在能看出一条鞭法危害的李文贵面前，他们的身份，也让他们不敢瞎猜。
最终，高拱和张居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文贵身上，明显是让李文贵自己来说，然后可以在心中佐证自己的理解是不是对的。
此时，李文贵看到他们两人都看向自己，便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也不吊他们胃口，就开口说道：“以前的人，觉得贝壳好看，他们愿意收贝壳，因此就把贝壳当成了钱，可以用来交换东西。”
“后来，铜铁成为锻造工具，是非常有用的材料，所以大家都认为，铜铁可以来交换东西用，这东西就成了钱。”
“金银也是，都是对金银有需求，大家都认可金银，所以金银就成了钱。”
“前宋时候的交子，还有本朝的大明宝钞，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是大家认可，所以才成了钱。”
“我这样解释，两位大人能理解么？”
高拱听了，有点疑惑地说道：“贝壳之事，老夫没见过。但是其他这些，你所说，似乎也不对。”
“你是想说，钱这东西，只有百姓认可了才是钱？那本朝的大明宝钞，对百姓来说，并没有用处，是太祖皇帝当年规定使用，这不就是钱了？”
边上的张居正并没有说话，似乎还是在思考中。
李文贵听到高拱的疑惑，微笑着说道：“这其实并不矛盾的，大明宝钞是纸钱，百姓使用这个很方便。太祖皇帝规定使用，百姓也认可，那这便是钱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马上说道：“但是，当百姓不认可的时候，就算是太祖皇帝规定，那也没用。两位大人以为，如今还有谁会用大明宝钞的？”
“因此，归根到底，还是百姓认可不认可的事情。可以是如同金银铜铁这般有用的东西当钱，也可以是百姓认可的前宋交子，国朝初年的大明宝钞，以及如今的钱庄银票来当钱用！”
张居正听到这里，终于开口向李文贵确认道：“所以关键之处是百姓是否认可？要是都认可，那便是可以当钱用，哪怕是用树叶来当钱亦可。如果百姓不认可，就是金银也无法当钱用？”
李文贵一听，当即笑着看向他说道：“张大人的理解，和我所想完全一样。”
说到这里，他认真了起来，总结道：“这些可以归结为两个字，那便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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