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朱家屯子。
昨晚推了一宿牌九，众人一直玩到天亮才走。
朱欣后半夜就睡着了，人走他都不知道，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他披着棉袄，趿拉着棉鞋去茅楼撒了泡尿，又打着哈欠回了屋里。
“媳妇儿，做好饭没？”
朱欣媳妇儿戴着围裙，刚用土簸箕从外屋端进来一簸箕煤，正要往炉子里续呢！
听朱欣一问，立马回答，“做熟了，锅里温着呢！现在揭锅不？”
“揭！”
朱欣转身拿起热水瓶往洗脸盆里倒热水，倒了半盆，又用水瓢舀了半瓢凉水兑上，用水豁楞两下，觉的温度正好，才低头洗脸。
呼噜噜——呼噜噜——噗！
朱欣从盆架上扯下一块毛巾捂到脸上胡乱擦一气，然后从万紫千红的小铁盒里抠出一块儿白腻的擦脸油，均匀的抹到脸上。
这功夫，饭也收拾好了。
朱欣大马金刀的坐到正当中，朱欣媳妇儿递给他用热水涮过的筷子和一个雪白的喧腾大馒头。
“当家的，今儿晚上你还出去不？”
“出去啊，不出去咋挣钱？”
“最近不是风声挺紧的？”朱欣媳妇儿欲言又止，“可千万别被抓了啊！”
“呸呸呸！别给老子念橓（shun二声）！老娘们儿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个屁！”
眼看朱欣发了脾气，朱欣媳妇儿立马不敢吱声了。
老爷们儿哐哐往家里倒腾钱，别说骂她两句，就是抽她嘴巴子，她都得给老爷们儿吹吹手，别抽疼了！
“给我拿酒去！”
“还喝啊？晚上不是要出去吗？”
朱欣眼睛一瞪，“再跟我哔哔，信不信我休了你！”
朱欣媳妇儿转身从柜子里拿出酒瓶子和小酒盅，心中暗想，休啥休啊，这年头都是离婚！
给老爷们儿倒上酒，朱欣继续教育媳妇儿，“这女人呐，就得跟咱姑学！柔情似水，知道怎么哄着老爷们儿开心！”
朱欣媳妇儿低头撇撇嘴。
跟你姑学？
一辈子没名没分的傍着有妇之夫？
恶心！
不过，虽然朱欣媳妇儿内心极度鄙夷姑婆婆，但嘴上是万万不敢说的。
毕竟家里的好日子，全都是靠姑婆婆傍着的男人带来的。
这是财神爷，不能怠慢！
“当家的，你这回出去，表哥跟着去不？”
回回都让自己老爷们儿当马前卒，风险都是自家老爷们儿担了，表哥可倒好，舒舒服服的在家躺着就把钱赚了。
朱欣夹一筷子酸菜放嘴里，厚嘴唇上下一碰，吧唧吧唧响，“表哥不想去，不过这回他还真得去。”
“拥护啥呢？”
“这回买卖太大，人家不见真神不出货。”
这回走私过来的烟是来自黑龙江对面老苏产的黑星牌香烟，这种烟利润极高，每条走私利润高达30多块钱。
据说，这回的黑星烟是用旧摩托车引擎改装的爬犁，走冰面上运回来的，足有一百多箱！
黑星烟非常抢手，要不是有熟人牵线搭桥，他们也接不上头儿。
不过头儿是接上了，人家对面却要求见真正能主事儿的人。
人家说了，管事儿的不行，要是管事儿的来，连一锤子买卖都做不成。
朱欣悄声对媳妇儿说，“人家得知道咱背后的势力有多大，出了事儿能不能包的住！”
朱欣媳妇儿点点头，“我懂，人家怕咱后台不硬，出事儿牵连人家呗！”
朱欣给媳妇儿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儿，“聪明！晚上等我回来奖赏你的！”
两朵红霞飞上双颊，朱欣媳妇儿看着老爷们儿的眼神都快化了。
————
雪越来越大。
临近过年，雪下的越频繁。
按照韩永勤的话说，一礼拜得下两场雪，一场三天，一场四天。
张春光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的到了林业局，刚到门口，门卫就迎了出来。
“呦！张主席，下大雪还来这么早啊！”
张春光对他笑笑，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一般情况，黑脸门卫打完招呼也就回自己小屋躲着去了。
可这回，他竟然紧跟着张春光走了两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春光停住脚步，纳闷的看向他，“咋的了？”
“张主席，刚才，那啥，”黑脸门卫吞吞吐吐的搓着手，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刚才有个老头儿来找张秘书，说是他爹。”
“谁？”
风雪声太大，张春光一时没听清楚。
黑脸门卫大声重复一遍，“我说刚才张秘书他爹过来找他了！”
“你说谁爹？”
张春光昨天喝了点儿鹿血酒，搂着朱翠翠压了一晚上炕头儿，早晨起来就觉的自己头晕耳鸣。
“哎呦，您自己进去看看吧！”
黑脸门卫一跺脚，转身回了门卫室。
张春光莫名其妙的瞅他一眼，推着车子继续往院儿里走，“这个老黑，抽什么风呐！”
把车子停到一楼走廊，张春光打扑打扑身上的雪，又把旱獭帽子摘下来，这才上楼。
踏踏踏~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张春光脑子里还在回忆黑脸门卫说的话，他说张秘书他爹来找他了......
整个林业局，好像只有一个姓张的秘书啊！
张秘书他爹？
自己不就是张秘书他爹嘛！
张春光眉毛皱成一个墨团，当然，大家伙儿并不知道自己和徐小光的关系，自己也不是他明面上的爹。
可是！
朱翠翠当年姓徐的老爷们儿不是早就死了吗？
张小光哪儿来的一个活爹！
他心头千思百转，还没等拐到自己办公室，就见一群人围在走廊，指指点点。
张春光觉的脑袋更疼了。
“都干什么呢？”
众人扭头看他。
张春光莫名觉的这些人眼里都闪烁着熊熊八卦之光！
“哎！我说，你是这儿的领导吧？”
人群里嗷的一嗓子，然后就有个干巴瘦的大高个儿老头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这老头儿虽然穿的衣服很破旧，但尚算整洁，他一头花白的短发，修剪的整整齐齐，五官端正，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小伙儿。
张春光盯着老头儿的脸看，总觉的他有点儿面熟，好像不知从哪儿见过。
“我是这儿的领导，你这位同志过来有事儿？”
张春光以为他是林业局某个下属单位的职工，因为福利待遇不公，所以过来闹的。
以往这种事儿并不罕见，张春光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并不为难。
他现在操心的事儿另有一件，就是张秘书的爹，到底是什么乌龙。
“你是领导就行！”
老头儿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那你手下的职工不认亲爹，你就说这事儿你管不管吧？”
张春光只觉的眉心一跳。
他还没说话，人群中又蹦出来一个人。
正是张小光。
张小光衣服显然被人撕扯过，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的很狼狈。
“张主席，你别听他胡扯！他就是个疯子！”
“我草你妈逼的，小畜生，敢说你亲爹是疯子！”
老头儿突然暴怒，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朝着张小光的脑袋，兜头就是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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