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乾没话说了，最后还是不顾夏清衍的阻拦买了些水果，鲜花什么的，毕竟探望病人多少要买些什么东西。
基本的礼节还是有必要的。
夏清衍笑着从他手里接过来，问了句：“走路去还是打车去？”
谢乾犹豫了会：“还是走路去吧。”
两人一起徒步往医院方向走。
一路上夏清衍都在舒缓他的心情。
眼看离医院的距离越来越近，谢乾思绪乱飘，越走越慢，腿脚好像灌入铁铅般。
夏清衍也不说什么，沉默地跟着他慢了下来。
直到看见医院的大字时，谢乾手足无措的姿态越来越忸怩，他紧张地擦了擦手心里冒出来的薄汗。
“别紧张。”夏清衍看见他这细微的动作，安慰道。
“能不紧张吗？”谢乾深吸了口气，“我感觉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是不是太唐突了？”
“没有。”夏清衍道，“我妈想见你好久了，要不是怕太突然吓着你了，早就该带你来见她了。”
“那你提前和阿姨说过今天要带我来看她吗？”谢乾问。
“没有。”
医院大门近在咫尺，谢乾不知怎么想得，脚步停下来，泄气道：“哥，我想了想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下次准备好了再来。”
说着准备转身就溜，夏清衍眼疾手快用空出来的手抓着他，笑道：“来都来了，这么快就轻易放弃不是我男朋友的作风啊。”
几栋高矮不一的大楼被枯黄了叶子的大树簇拥着，啼鸟依旧啭啭，略显得空旷寂寥。
夏清衍走在前面，谢乾磨蹭地跟在身后。
单间病房里，张雪萍失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哪处，像是长久地发呆，突然用手掩住唇低声咳嗽了几下。
风吹动着树叶，这个季节枯黄了的树叶飘然落下，化作了春泥，结束了生命，孕育新的生命。
走到病房前，夏清衍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了谢乾，告诉他：“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我妈会很高兴的。”
谢乾点了点头。
“别紧张，我妈很温柔也很漂亮，”夏清衍看着他说，“声音也很轻柔，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和她说什么都可以，她很愿意去倾听。”
“我知道了。”谢乾重重点头，生怕表现得不够周到。
夏清衍打开房门，谢乾跟随其后。
“妈，我带对象来看您了。”夏清衍走近说。
张雪萍把头转回来，须臾朝他笑了笑，那双失神的双眸顿时亮了几分。
“阿姨好，”谢乾走近，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
张雪萍的视线转移到谢乾身上，眉眼弯弯，十分温柔，朝谢乾点了点头，柔声道：“阿姨叫你小乾合适吗？”
谢乾对这个称呼愣了下，下意识往夏清衍的方向看，然后又转回来：“合适，我妈也这么叫我。”
“那就好，”张雪萍声音轻弱细软，“别站着，坐着说。”
夏清衍已经把椅子移到谢乾后面了，接着收拾起了柜台上的东西。
“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张雪萍柔声道，“你也不拦着点。”
夏清衍无奈一笑：“是他自己决心要带的，我拦不住。”
谢乾也道：“阿姨，是我自己要求带的，他也是说让我别带东西来，带上心情就行了。”
张雪萍微微一笑。
“你们聊，我去接些热水。”夏清衍手里提着保温壶说。
通过简单的几句话，谢乾就没那么紧张了，在说说话谈谈心这方面他还是擅长的。
毕竟洒脱随和的性格渗入血肉骨骼里，跟谁都自来熟这方面也丝毫不逊色。
水房在走廊尽头，还需拐个弯道才到。
夏清衍提着保温壶往水房方向走，在走廊上遇见查看完病人状况如何的罗欣。
“欣姐。”夏清衍唤了她一声。
罗欣抬头望着他，情绪不高，走近了才勉强冲他微微笑了笑。
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等待对方打破沉默。罗欣望着他，半晌才轻叹了口气，说：“阿衍，我跟你说件事……你最好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夏清衍很少见她这般有些低落的情绪，又听见最后那句话时，眼皮微跳了跳，心里莫名惶恐不安起来。
良久他才轻点了点头。
“阿衍，阿姨她……她的情况已经……”罗欣强压着那股蜂拥而上的压抑情绪，轻慢又小声，有些说不下去，似乎不忍心将这个坏透的消息告诉他，“……她可能撑不过这个月了。”
听完，夏清衍瞳孔骤缩，黑亮的眼眸里瞬间多了惶恐茫然的情绪，拿着保温壶的手细微地颤了颤。
他不记得和罗欣说了些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思绪来到水房的。
夏清衍在水房接着热水，壶口处热气氤氲腾腾，在不锈钢的水箱上蒙了一层白雾。
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他无神地盯着壶口发呆，思绪如潮，许久也没回过神来，直到热水接满溢出来被热水烫到手指他才倏忽回神。
他垂下眸，匆忙关掉水龙头，握着外体冰凉的保温壶在那站了好一会儿。
外面的天气不冷，温度也不低，他却觉得浑身都好冷，手脚冰冷，像是从冰窟窿里捞上来般，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他麻木地往病房方向走，没有进去，而是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外，颓然往墙上一靠，缓慢闭上眼睛，重重地吐了口气。
病房里的聊天声阵阵传出来，谢乾善擅于跟人热络相处，也喜欢示好。
或许是跟刘静的亲子关系远比谢勇亲密许多，世间冷暖的多少也懂得些，和刘静同辈分的大人们聊起天来也是相当得心应手。
知道那些可以说那些不可以说，需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去言谈，什么样的情绪去表达。
两人聊了很多，大多数都是谢乾在说，说学校里的趣事，说些关于夏清衍的，张雪萍听着，听着还挺高兴的。
夏清衍觉得听得差不多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倒了水递过去。
两人在聊些什么，夏清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张雪萍的脸庞上。
总感觉现在是看一眼就少一眼。
他想多看看，想把她的这张脸烙印在脑海里。
言谈途中，张雪萍无意对上他的视线都会多瞧瞧。
谢乾说得话太多了，也喝了好几杯温水，去了趟洗手间。
病房里就只剩下母子俩，张雪萍弯着眉眼道：“这孩子的性格我很喜欢，比你还聊得来。”
夏清衍就这么看着她，从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妈很喜欢这孩子，长得好看性格也不错，很好相处。”张雪萍继续柔声道，“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就好好跟人家相处，这样也不至于一个人孤单寂寞，听到了没有。”
夏清衍默默听着，她说的话好像是在估算着自己剩下的时间。良久他才低哑道：“听到了。”
张雪萍放下心来，喃喃细语：“听到就好。”
“……”
临走之前，夏清衍波澜不惊道：“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雪萍微怔，出神地望着他。
夏清衍的心思有时候比女孩子还要细腻，洞察能力强，她稍微的反应就让他明白事情的真假。
过了许久也没听见张雪萍的回答，他也不强求，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只是默默地看着、无声地等待。
又过了一两分钟，他无奈酸涩道：“妈，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您。”
打破了沉默，张雪萍望着他突然说：“没瞒着你什么，我都挺好的。”
一句万不应该去相信的谎言，不管是好是坏。许久，夏清衍还是无声点头了。
她还是不愿意让他心里难受。
秋季的篮球比赛被取消了，大伙都被这一消息憋得压抑，班级氛围也有些低迷，不过也只能将这种情绪宣泄在刷题上。
刷着刷着就有人开始低声聊着篮球比赛。
虽然高二的篮球比赛取消了，但高一还是照样进行，还是有机会去现场观看的。
朱阳刚写完一道题，唉声叹气道：“好好的篮球比赛就这样被取消了，无处宣泄心中的压抑啊。”
许月趁着翻草稿纸的空档，说了句：“还是好好刷题宣泄吧。”
朱阳：“我刚开始还以为吴主任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他自己也喜欢打篮球，谁知道还来真的，这人真够狠的。”
谢乾玩完一局游戏，抬眼道：“不是有体育课打吗？还嫌不够发挥？”
朱阳反头道：“你不知道现在各科老师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两节体育课吗？如果不努力争取压根没什么机会上。”
谢乾细长的手指戳着屏幕：“说的也是。”
夏清衍没怎么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地写作业，速度比往常要慢了许多。
朱阳瞧见他这两道题都写了十几分钟了也没写完，又见这他副模样，以为他是跟对象闹了点矛盾，毕竟在这方面夏清衍还有些逊色。朱阳低声说着：“衍狗，你是不是跟你对象吵架了？”
夏清衍笔尖一顿，愣了下抬眼道：“没有。”
谢乾也下意识地看过去，夏清衍的情绪不高，是一副不说话表情就很冷淡的模样，拒人千里之外。
明明他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但谢乾却隐隐察觉到夏清衍的情绪不对，好像不怎么开心，心里好像装着事。
朱阳也没多想什么，接着又道：“衍狗，你跟你对象都小心点，吴主任最近这几天在抓早恋的，抓得很严，一旦被抓到一律退学，没得商量。”
谢乾眼皮莫名跳了跳：“你怎么知道？”
也不知道朱阳从哪听来的八卦，他说：“就我们班隔壁的隔壁班，有对小情侣在开家长会的时候被发现了，说是什么那个女生的日记被她妈翻了，然后就被发现了，那两人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退学。”
夏清衍一上午表情都淡淡的，谁和他说什么他都会回答，所以谢乾也没多问什么。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谢乾听着嫌无聊顺手拿起笔在空白的书面上抄了个补充的公式。
“今天这节课的内容都很重要，考试内容集中在这节，”陈林边往粉笔盒里拣粉笔边说，“都给我认真听讲……”
谢乾可就熬不住一整课，刚听了一会便偷摸着从桌兜里掏出一袋零食来。
零食袋里琳琅满目，最后谢乾挑了一盒香脆饼干。
撕拉塑料袋的声音脆响。
几秒钟后谢乾撕开袋子，淡淡的奶香味浮在半空中。
谢乾先是给自己塞了一块，然后拿起一块饼干转向夏清衍。
夏清衍正在听讲，谢乾知道他遵守课堂纪律，二话不说直接揪着他的衣领把人往自己这边带，把饼干塞进他的嘴里，连忙用手堵上，命令道：“吃进去。”
夏清衍毫无防备，直接往他这边倾，笔尖在书本上画下长长的一道线条。
陈林手里捏着根粉笔转头便看见后排两人怪异的姿势，声音戛然而止，微皱了皱眉，正准备提醒“上课不要开小差”
谢乾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陈林只好继续转过去讲题。
谢乾将饼干盒搁在课桌上，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强行往夏清衍嘴里塞，不吃也得吃的那种作势。
偷偷带坏男朋友还是挺有意思的。
夏清衍几次想说话都被谢乾及时堵住了，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上课不能吃东西我知道。”
为了不引人注意，谢乾总是在陈林背过去的时候往嘴里塞。
“……写到这一步最关键的就是取值范围，大家先自己思考一下，”陈林用红色粉笔在取值条件上画了好几个圈，“看清条件别马虎，细节决定成败。”
说完，陈林反头看下面，大家都在认真听讲做笔记，或者是顺着他的思路在思考该取哪个区间。
除了后排的两人。
夏清衍手里拿着笔，黑板上的这道题他早就已经做出来了，课桌上多了本课后习题册，正在写这部分相关的题目。
但谢乾的手捂住他的嘴巴，还有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毫无察觉陈林可怖探究的视线，他没有提醒正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天，却还见谢乾的手挪开。
“老师，这题我解出来了。”朱阳抬头说。
其他同学发现陈林的目光不对劲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朱阳当即吓了一跳，张口就来了句：“我靠！谢乾……你是在杀人灭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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