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前一日，蕊英托人叫了元宵到大厨房。
为着元宵夜宴张嬷嬷又着大厨房的几个灶头试了一轮新菜，年里本就油水足，大厨房众人哪还能吃得下。
蕊英也分得了两碟一口酥豆沙卷、栗子松仁糕，她是吃不完的，便想起了元宵。
“本来我是打算给你送去的，实在是忙得撒不开手。”蕊英刚从灶上下来，衣袖还卷在胳膊上，“这两样我都尝过，味道还不错。你不知道，点心灶的那些个被张嬷嬷都逼疯了，连薏仁都拿来试了做糕点，吃着可真不怎么样！”
元宵眯着眼睛凑近嗅了嗅：“又香又甜，难为你想着我。”
蕊英撅着嘴，拧了一把元宵挺翘的鼻尖，没好气地道：“有好事我不都想着你嘛！对了，上回你给我的字帖我临着有些难，还有没有简单些的？”
“我回去找找，若有再给你送过来。”元宵一口就应了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元宵忽地注意到从大厨房走出的一个方脸浓眉的丫头。
“诶，那不是灵雨院四少爷身边的丫头，叫扣儿的？”元宵悄默声地扯了一把蕊英的手腕。
“不知道叫什么，不过确实是四少爷的丫头。”蕊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元宵扬眉看看日头，盘算着时辰：“怎么这个时候来大厨房？”
提起这个，蕊英倒不以为意，像是习惯了似的：“嗨，这几日常常都是过了时间才来拿午膳，有时候来得还要晚呢！”
回海棠轩的路上，元宵搅着帕子想起刚刚蕊英的话。
康允泽犯了大过，又断了右臂的消息早在府里热闹了一轮。任谁都没想到，几个月前还炙手可热的县案首四少爷转眼间竟连笔都握不得了。
人人都说三房的命数不好，从三老爷往下竟是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
康允泽此次被关进观云居不比上一次的禁足。
上一次虽说国公爷斥责康允泽目无尊上，好歹二老爷、老夫人都为着他求过情。可这次他大闹谢府被人捉了个正着，不仅国公爷大发雷霆，就是老夫人也流出话来要他好好思过。
人人又说四少爷是翻不了身了。
下人们见风使舵惯了，但元宵没料到四少爷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她走着走着到了灵雨院的院墙外，没想到刚刚在大厨房才见的扣儿扶着树干弯腰在寻什么东西。
“扣儿？”
扣儿从地上拾起一只耳环，抬头瞧见个熟悉的面孔：“哦，是你啊。”
元宵看了眼她放在一旁的食盒，微笑道：“怎么这个时辰去拿膳食？”
扣儿面上闪过片刻的慌乱，一把拎起食盒，大声说道：“可不是我偷懒，四少爷生了病胃口不好，我早拿去他也不吃。”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反而滔滔不绝起来：“挽风姐姐一走，四少爷成日的病在床上，院里的活多得忙不过来。要不是鸢儿这蹄子又赶着这几日染了风寒，我才不走这么远去拿膳食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吃的让我带给四少爷？”她说着说着眼睛精明地瞟了元宵，凑近往元宵提了的篮子里看了看，神情颇为失望，“不是蟹肉卷啊！”
“这几日大厨房忙不过来，之后再有蟹肉卷，我还给你们送去。”
——
入夜城里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明明白日里还是气爽天高，日头才落下山崖，鹅毛般的大雪就急急地降了下来。
不过一个时辰，京师便是一片银装素裹。
清风院里头几株开了红梅的树上积了雪，春杏挑好的剪了两枝拿进屋里。
烧了银丝炭的房中暖和如春日，花枝上的雪片刻融了落在团花杂宝栽绒的地毯上。
“春桃？”
春杏拿了瓷瓶将花插上，进了里屋轻声应道：“夫人，是奴婢。”
屋里，朱佳惠揽着五少爷康允兴坐在榻上垫球玩，她掀了眼皮看着春杏问：“春桃呢？方才就不见她。”
“夫人，春桃...”
“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春杏瞧着朱佳惠颜色不悦，刚要开口，就见春桃推门走了进来：“夫人，是元宵那丫头。”
朱氏捡了兴哥儿扔到角落里的彩球，放在他面前晃了晃，哄好了兴哥儿才缓声开口问道：“哦？元宵，那丫头找你做什么？”
春桃拿起桌上凉了半分的茶盏近前送到朱氏面前：“那丫头不是找我，是有事求夫人您呢！”
房中炭火烧得旺，朱氏忙着和儿子玩耍，茶也顾不得喝上一口。到底是春桃打小跟在自己身边，晓得她的心意。
朱氏饮下半盏茶，缓缓开口：“她倒难得有事求到我的头上，说说看是什么事。”
春桃就手接过茶盏：“元宵说她想求夫人安排个去处。”
“怎的海棠轩空了这么多个月，她现在才来求我？她自己有想去的地方吗？”朱佳惠虽是这样问，但心中想着那丫头若是懂分寸知进退就该不提要求，全让她来做主。
“夫人，元宵说...”春桃语滞片刻，抬眼望向朱氏，“她问夫人能不能安排她去观云居。”
春桃的话音刚落，不光是朱氏，立在旁边的春杏也是神情惊讶，没敢相信。
现今的观云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怎的还有人自己个儿求了去的。
说话间，执着于扔球的五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小小的人儿侧着身子好像也听得仔细。
朱氏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曲起食指在他鼻头刮了一下，语调轻柔：“你个小娃儿听得懂吗？”
康允兴眨巴着葡萄一样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朱氏，歪着脑袋半晌才从嘴里憋出一个字：“娇。”
他说出这个字后，继而脸上起了笑容，眉眼弯弯地重复起这个字：“娇，娇，元娇。”
朱氏一愣，回过神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温柔地抚着康允兴的额头：“罢罢罢，看在她对你尽心的份上，你娘也得承情，也得回报啊，是不是？”
朱氏转头看向春桃：“让她得了空就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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