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心情格外舒畅。上了三轮车，三个人挤在狭小的车斗里，屁股底下是冰冷的钢铁，没一会儿，大家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
两个人坐的时候还好，三个人挤上去，感觉车子都在晃悠。时不时地，许大茂还得跳下去帮着推一把车子，这可比坐公交车累多了。
不过，在路上看到一辆抛锚的公交车，乘客们在售票员的指挥下推车，许大茂心里顿时平衡了些。北京的公交车经常在路上出故障，这种情况差不多到90年代末才有所改善。上辈子，许大茂就有过坐公交车然后下车帮忙推车的经历。
等到达天安门的时候，之前吃的糖水蛋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眼前的景象，用“人山人海”都不足以形容。90年代，很多人第一次来这里，大多会感到失望。广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穿着背心到处溜达的人特别多。好在现在天气冷，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哪怕用彩色相机拍照，拍出来的照片也几乎跟黑白的一样，因为人们大多只穿黑、灰两种颜色的衣服，实在没什么别的选择。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许大茂赶紧给媳妇和妹妹拍了张照片。可之后，偌大的广场上再也找不到能拍照的空隙了。他们正对着大门口，往左边走了大概700米，人终于少了些。许大茂又指挥着媳妇和妹妹拍了几张照片。
这时，许小玲说：“哥，咱们走着去白塔寺吧！”听到这话，许大茂感觉腿肚子都在抽筋。突然，他一拍额头，才想起把三轮车师傅给忘了。这话一说出来，三个人都愣住了。
妹妹摇着许大茂的手说：“哥你过去吧！”许大茂气得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行了，咱们回去吧。一会儿想去白塔寺，一会儿又想去大栅栏！咱们仨现在坐车回去，正好赶上晚饭！”许大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亏得慌，他心想，没辆小汽车真是太不方便了。
就在三个人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三四个人，把他们围了起来。“同志，刚刚你们是在这里拍照了吗？”听到这话，许大茂脑海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秦京茹和妹妹看到几个壮实的年轻人走过来，吓得躲到了许大茂身后。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许大茂镇定下来，反问道。“请你们拿出工作证件来。”“等一下同志，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利让我们拿证件！”许大茂问道。
听到许大茂这么问，他身后一个人立刻大声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在这儿拍照？让你拿个证件，还这么磨磨蹭蹭的！”不仅态度恶劣，那人的手还直接伸到腰间，打开了枪套。
许大茂惊呆了，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只好老老实实掏出证件，解释道：“过年带老婆和妹妹出来拍个照，这有什么问题吗？”“你一个工人，一个月挣多少钱，就拿照相机出来拍照？”“同志，你这么说不太合适吧。我们工人阶级就活该过苦日子吗？你是不是对我们工人阶级有意见？”许大茂刚准备跟对方理论，只见对面领头的人掏出笔记本，写了些什么。
然后，那人啪地敬了个礼，说：“同志，请您理解，这里毕竟是个特殊的地方！”说完，看都没再看许大茂一眼，带着人就走了，仿佛许大茂根本不值得在意。
这一下，三个人彻底没了游玩的心情。本来还想去前面的大栅栏逛逛，可经这么一闹，什么心情都没了。他们灰溜溜地走到三轮车师傅那儿，有气无力地说：“咱回去吧！”
“我也忘了跟你说，爷们儿，没事的，他们就是记录一下。”三轮车师傅说道。许大茂反应过来，顺口问：“他们脾气怎么这么冲，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三轮车师傅笑了笑，没再吭声。
到了父母家门口，三轮车师傅不愿意进胡同。“不是，爷们儿，我去我爹妈家吃个饭，要不你再等一会儿，送我们回去？”许大茂说。三轮车师傅没说话，默默伸出三个手指。许大茂笑了笑：“行，就按您说的办！我大概一个多小时，您要有活就先拉着！”
往父母家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秦京茹还是妹妹先跑了起来，最后许大茂也跟着跑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跑了起来。妹妹一进家门，就把刚才在三轮车上的事说了。老妈立刻拿出两个馒头，让许大茂给师傅送去。“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用着人家呢，怎么能让人家饿着肚子？两个馒头能值几个钱！”老妈说道。许父看着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许大茂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怪自己没记性。他走到三轮车师傅那儿，师傅已经竖起大衣领子，躺在车斗里了。“您先吃点垫垫肚子，别饿坏了！”许大茂说。“那谢谢同志您了！”师傅说。两人没什么别的话可聊，许大茂摆摆手，就朝家里走去。
刚进家门，就听见妹妹在绘声绘色地讲拍照时引起的误会。“你都结婚了，也老大不小了，那是什么地方，你跑去那儿拍什么照！”老爸抽着烟，教训着儿子。许大茂心里不太舒服，但这个时候也不想顶嘴，正准备老实听着，老爸弹了弹烟灰，接着说：“通州那边的房子也不能老空着。今年回去，你跟你大舅哥是怎么说的？”
“说是元宵节前给他发个电报，他们元宵前就把婚结了，到时候说不定他们两口子一起过去。”许大茂回答道。许父抽了口烟，停了一会儿说：“过年咱家买的羊肉，是从牛街倒腾来的，跟人家谈好了，上班后统计一下，人家还给送过来，差不多一家两头羊，咱家能有四头羊了。养牲口挺辛苦的，你到时候跟你大舅哥说清楚。”
“知道了爸，到时候我会提前跟他说的。明天要不要我跟您一起送妹子去上班？”许大茂问道。许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没搭理他，懒得回答。
吃饭的时候，桌上大多是剩菜，只有饺子是热乎的。吃完饭，许小玲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往外走。到了院门口，许大茂说：“行了，你别送了。明天报到见着人，嘴甜一点！”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钱，“第一天上班，大方一点。等下回去把东西收拾好！”
“知道了哥，谢谢哥！谢谢嫂子！”看着小姑子这么懂事，秦京茹也很高兴。
走到胡同口，只见三轮车师傅冷得在原地打转。回到95号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许大茂结清车钱，三轮车师傅说：“我休息的时候都在地安门车站那儿，以后要用车，随时去找我。”说完，不等许大茂回话，就扭头走了。
许大茂目送师傅离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供销社，还是大门紧锁。他和媳妇朝院子里走去，刚走了两步台阶，进了门口，就看见二大爷和三大爷在院子门口聊天。
“这是去哪儿了？今天还带着照相机出去了。”三大爷看到他们便问道。“领着媳妇和妹妹去天安门拍照了，还被人训了一顿。”许大茂说。三大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顺手递了根烟过来。看着没有烟屁股的烟，许大茂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白熊”烟，给二大爷和三大爷都点上。三个人都深吸了一口。
“你还别说，这烟味道就是正！前两天去看，都快卖一块钱一包了。”三大爷一着急，说漏了嘴。刘海中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面无表情。
“二位在这儿干啥呢？”许大茂问道。“刚才街道办的人来了，通知咱们院里上班的人一定要带好介绍信。每年都有人把介绍信弄丢，我和二大爷正商量着要不要开个会。”三大爷顺口把这事说了。
“咱们院里除了光天哥，还有人找到工作了？”许大茂好奇地问。“前院老齐的侄子来了，这两天住在咱们院里，你不知道这事？”三大爷说。
许大茂正准备说点什么，秦京茹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袖子。许大茂回头看了看秦京茹，明白她是想回家了。“你先回去吧，我陪两位大爷聊会儿。”许大茂说。
“没事没事，你也先回去吧。本来打算明天开会的，提前到今天吧，说不定明天大家上班都忙。”三大爷补了一句，刘海中也连连点头。
看样子两位大爷不想和许大茂聊天了，许大茂笑了笑，跟着秦京茹往后走。天气很冷，家家户户都关着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回到家，许大茂捅开煤球炉子，换了煤球。水还没烧开，就听到院子里敲响了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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