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童贯,一路托了茶盘当了脸进得奉华堂。
且见那白沙黑虎,独枫矮松,一饼青苔托了天青三足洗折射了阳光,将那霞雾曼洒于周遭,染了四下一个禅意般清净。
见那官家坐于凉亭之内,一手拖了袍袖一手捏了狼毫,作画于宣纸之上饶是一个聚精会神。
童贯且是不敢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清净,便托了茶盘躲在那官家的身后悄然跪下,亦是一个屏气凝神看那狼毫染墨,行于那宣纸之上。
见笔锋婉转,那宣纸之上且是一番“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
几笔下来,便见一簇兰花跃于纸上。那童贯口中赞道:
“一笔长,两笔短,三笔破凤眼!好笔法!”
话音未落,便见官家一惊,回头便见那托了茶盘遮脸的童贯,遂,气恼了扔了笔,口中怨道:
“本是雅致,怎的经你一说便是一个无趣也!”
童贯听了,便是赶紧闭嘴,唯唯诺诺的低头不敢说话。
黄门公听得里面动静,便悄悄进来。见两人如此,倒是那官家脸上并无怒色。便俯了身捡了笔,拿手托了站在那官家身侧笑了伺候。
官家却是个不依,见童贯手中的茶点,便道:
“占了嘴去!”
那童贯听了官家这话来,便赶紧捏了那茶点吭吭哧哧的吃了起来。
黄门公见了也是嬉笑,却是个冷不防见那官家看他,便又慌里八张的舔了笔,双手递与官家。
那皇帝便是一把夺了,悻悻的看了那黄门公一眼,继续沉迷于那工笔花草之中。
于是乎,这奉华宫又回到那安静的可以听到狼毫画宣纸的安静。
倒是这禅寂般的安静中,却听得那童贯吃食之咂咂的声响不绝于耳,那官家不厌其烦,便又皱了眉头头也不回的问:
“甚香?听得我也有些饿了。”
这话说的那童贯停下了吃食,赶紧抹了嘴,将口中那点点心的残渣伸脖强咽了去,又把那呈盘举过头顶。
黄门公见那呈盘之中倒是一片狼藉,且是一个皱眉,便赶紧往后挥手,唤了宫人重新备来。
却见那官家倒是个不嫌,丢了手中的狼毫,撩了衣袖顺手挑了一块完整的捏来磕了磕点心渣子,悻悻的看了那童贯一眼,口中骂了一句:
“饶是个夯货!”
说罢,便捏了笔将那茶点放在嘴里,细细的嚼了,几口吃完,便拍了手上的点心渣子,一口茶下去,便是一个满脸的惬意之色。遂,缓缓开口道:
“闻说,你把元长的弓给拉断了?”
童贯听了官家此话来,先是一惊。遂便急急了想折辨来。
然,话未出口,却喷出一口雾来。这一下的口中喷烟,却惹得官家拿了泡袖当了脸,厌恶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点心道:
“吃不得也!”说罢,便将那块半截的点心扔在茶盘。又端了茶盏刚要用泡袖遮了来饮。
却又听得一阵“吭咔”之声。原是那童贯倒是满嘴的点心渣噎了,且是眼泪汪汪看那他手中茶盏。
官家疑惑的看了童贯,又看了手中的茶盏,顿时明白那童贯眼泪汪汪的意思。于是乎,便做出一个气急的模样,对那黄门公道:
“从哪将这泼皮弄来?”
黄门公自然知晓这官家和这童贯缘深份厚,两人亦是一个一向如此,便也不敢多言,捂嘴笑那童贯的眼泪汪汪。
官家无奈,嫌弃的看那童贯一眼,将手中茶盏扔在桌上,便又提了笔在那兰花上描画。
童贯却是赶紧膝行上前,一把端了那残茶喝了个一饮而尽,口中急急道:
“那老咬虫!饶是又被他诓了去!”
官家听他口出市井粗语,回头刚想训斥,便见童贯眼中那愤愤然,脸上又露可怜兮兮之态。倒是将那眉毛鼻子都挤在一处,妥妥的一个包子脸。
于是乎,便一口笑喷出来,口中骂道:
“泼物!谁人咬你?吾且是听那御太医遐延先生所说。”
此话一出,便又让那童贯一个瞠目结舌,半天没反应过来。
虽有眨巴了眼,心下盘算了:遐延先生?谁呀?这名字耳生的很,与这官家瞧病的御太医,不是那老疯子丙乙先生麽?换人了?啥时候换的?
心下想着,却望了身边的黄门公一个劲的猛眨眼,意思就是,他说的这货是谁啊?
那黄门公间童贯这眼睛都快挤瞎的童贯,便小声提醒了他道:
“诶!便是那丙乙先生!”
此话让童贯一个猛醒,然却又是一个糊涂。心道:这老货!啥时候改名了他!也不告诉人一声,这事闹的!
咦?丙乙先生改名了?
什么改名了了!人家本身就姓陈,名寿,字遐延。丙乙先生只是旁人看不惯他作为,与他的一个诨号。
那童贯亦是不知其中的过往,倒是心下一个糊涂。
刚想罢这丙乙改名的事,心内便又埋怨了那丙乙老头,暗自骂道:
平时莫说让他说个囫囵说话!就是见他说话都难!难不成现在世道变了麽?连这自闭症患者都开始打小报告了?
倒是心有所想,口有所言,愣愣之后,便是一个脱口而出:
“这老东西!”
官家听听他骂来,便掷了笔在那童贯脸上,又连忙扯了那黄门公,嬉笑道:
“快撕他嘴去!”
倒是一阵嘻嘻哈哈,却又让这如同禅修道场般的奉华宫,且多了分人间的烟火。
本身这事吧,当时童贯就想入宫上禀官家知晓。然却的了丙乙先生一句“脉象尚可,一个时辰之内,且做个哑巴,勿与人说话。”给生生的憋了回去。此时心下便是一个惊呼:啊,合着你不让我说,是留着给你给我打小报告的啊!
本想着先拿了实据拿了稳当再行上报,却不成想,倒是让那丙乙先生携怡和道长以上请平安脉入奉化宫抢了先手。如此,两人且是如同说相声般的有捧有逗,且将此事声情并茂的给抢了个先。
那官家且是第一次听这两个闷葫芦说得如此多的话来,且是将这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于是便兴高采烈的问了一个清楚。
说这丙乙、怡和这俩老货抢功么?
倒也不敢如此说来,毕竟他们俩说到天边,也是个局外人。经由他们俩的一顿乱说,倒是比那蔡京、童贯要好处很多。他们俩说于官家,那叫拉闲篇儿,童贯和蔡京?任何一人说出来,那就是君千答对了,那是要处理问题的。
此也是蔡京之计,是为“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
为何这蔡京如此的谨慎?还要用计?
敌人,且不仅仅是那陈兵于野,盔甲鲜明的敌国铁骑。更多的是身边同朝为官的各位同僚。
或为利,或因权,或为自家的远大理想,那犯起坏来,且是要强于敌国之锋镝之利。自家纵有那崤函之固,也经不住这帮人明刀暗枪的霍霍。
也只能行者下策,先“伏戎于莽”,隐藏自家的意图,再“升其高陵”,将整个敌我事态看了一个清楚。
那童贯可没那蔡京屁都会迷路的花花肠子。
也不会知晓那“三岁不兴”最终的目的,便是那“乘其墉 , 弗克攻”!
无奈,那童贯也只得将那日御前看了那蔡京上疏之后,负气到那蔡京之处兴师问罪,被蔡京那老厮给骗了碎弓之事一一道来。
然却是将那事说的一个圆滑,倒是只字不提那宋邸之事。
如此,便被派了一个“总领盐、茶事体,兼提领督查各路都作,专一报发御前文字。敕:吏、兵、工、三司官员将列奉行”的差事。
这个差事权利大不大?
大!
大到能协调各部、司衙门大小官员。
有用吗?
诶?也没太大的鸟用。
这玩意儿一旦拿到明面之日,便是各个衙门销赃灭口之时。
不但什么也查不出来,且还能冤死了许多的人去。毕竟死人是不会乱说的。
诶?不是说这宋朝不杀文官的麽?
你这话,我也不知道你从哪掏的炉灰渣子。
“宋太祖誓约”的整体表述来体现,其最直接、最权威的原始记录,是建炎元年秋,时任阁门宣赞舍人、勾当龙德宫的曹勋,逃至南京,所上的《进前十事札子》及所着《北狩见闻录》。
一同进上的还有徽宗半臂绢书,上疏条陈恢复大计。
里面明确写了誓约内容,即“艺祖有约,藏于太庙,誓不诛大臣、言官,违者不祥”。
不过那会京都汴梁已经被金人所占。即便想回太庙去证实,究竟有没有这档子事,还得费事打回去。就当时的情况?人不追着你打就已经是烧高香了。都被干的“泥马渡康王”了,你还想怎么着!
别说那会,自那时起,宋,也就只能行在杭州,再与那汴京无缘。这事吧,也只能由那曹勋去说。
不过也是因“言颇切直,触怒执政”而致“九年不迁秩”。
刚直哉!看看,这才是士人的“以道抗上”!
权且说太祖有这遗训悬于太庙,文官就完全没事了?
那是皇帝不杀!没规定别人不杀!
暗地里那些个知道太多的文官,也是各种各样,换着花样的死法。
就连彼时任湖州知州的大文豪苏轼也是“任上被拿,解往京师”,“下狱一百零三日”。差点被人灌了酒扔在雪堆里冻死。
这里面的阴招太多,饶是让人防不胜防。
此番虽说是督查盐、茶,并各都作院。这“督查”两字说白了,也就是能给皇帝打个小报告,说些个小话之类的见不得人的买卖。
暗地里查一查,整理了御前文字供上览阅,仅此而已。
再说了,但凡稍微能见得了光的差事,又何苦交给这童贯?
不是有中旨了麽?
这皇上说的还不算啊!
算不算的姑且不说,就北宋的那些个官家?除了开头的那两位狠人之外,有一个算一个,朝堂之上那就是一个一言九顶啊!
曰:顶心,顶肺,顶肝肠。顶的一个难受得很。
别说爹死了没钱下葬,生生的放寝殿里挺尸数月。
即便是修缮后宫,纳些个偏妃才人,亦是由那妻妾成群的大臣在大殿之上唾面自干,殿下更是口诛笔伐最后不得行也。
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不是有那“志在逢君”的蔡京当国麽?
蔡京?他再蔡京也架不住人多啊!
咦?倒是那洪桐县里没好人了么?
洪桐县里有没有好人我真不清楚,但是,在宋,自那“寇丁之争”后,朝廷里面的好人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再加上后面的元佑、元丰一通的热闹,好人,基本上也被霍霍的差不多了。
说这北宋官员的贪腐由何而起?
说是一个党争使然,也毫不为过。
你这下可好,两边四派都得罪了!大不了大家都不干了!给你来个集体撂挑子,死给你看!
不过,撂挑子不干这事,还算是有那指甲盖大大小的良心。
然,党团之害,且是一个利益所系,饶是一个树大根深,且防不住你道高一尺,他魔高一丈。
宋,全境二百多县的官吏。别说这些人都不干活了,就是给你个不好好干活,给你个软磨硬泡,你这当国也就得换个名字,叫“当不成国”了。也别说你当国,就是皇帝来了也不好使。他都旨不出宫,令不出京了,你这当国在他们眼里,也是个不值一哂。
如是说,这“权由臣下”,终究“非审慎之法”也。
而且,这旨意本就奔着吏、兵、工、三司去的。所以,明着来肯定是不行的。
咦?为皇帝办事,还得藏着掖着?钦差大臣,还不够你臭屁的!
哈,倒是看看那宋粲汝州的一任钦差,那可是被人一顿强棒给热热闹闹的送出汝州的。
一个地方尚且如此,吏、兵、工、三司,那个单拎出来都比汝州的那些地方官强上百倍!
而且,三冗,这四家便是占了吏、兵二事。
而税赋事关三司,这冗费,自然也有逃不开的干系。
如此看来,然,冗官、冗兵、冗费且与这四家联系紧密,又将这四家紧紧的捆绑在一处。
问这世间,什么东西能把人牢牢的粘在一起?那也只能是一个“利”字了。人不顾恶心的去抱团,不就为了这点赃吗?
还是那句话,“不怕分赃不均,就怕无赃可分”!
你要动三冗?倒是能把那朝堂上斗的乌眼青的两党四派,粘在一起跟你玩命!
宋邸中,那蔡京且是将那官家下于童贯的中旨细细的看了。那叫一个捧在手心,将那眼揉了又揉,恐怕漏掉了任何一个字。
看罢便是一个畅然的欣喜,遂,起身环桌疾行,蹙额而歌。
咦?这货怎的如此的激动?还唱上了?
不激动才怪,此乃生路一条!于他与国,都是!
而且,歌,并不是只能唱的。春秋此字左言右可,言可也!为赞同、许可之意。并不是激动的要高歌一曲。
见此翁这般的心绪难平,且让那童贯看的一头的雾水。
心道:这便是狗得屎了麽?喜欢的摇头摆尾的?
那蔡京激动之后,却又是一个神情没落,呆呆了望了那眼前坍塌的宋邸大堂,又看了身前那断裂的龟蛇丹陛,又做了一个满脸的神伤。
泱泱大宋,堂堂的圣上!鉴察贪污盈利之事,且不敢以朝廷中书行旨,昭告天下以正官风,倒是要用这中旨私传,行那阴诡苟且之事。
还要自家费了心机,用了“兴学贡士”、“增扩县学”吸引了火力。
无他,敌刚也!明面上且是惹他们不起。
只能行“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之事,而待“敌墉”而“弗克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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