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坠落的尽头是场杏花雨。林清雪睁开眼时，指尖正压着片湿润的花瓣，鹅黄细蕊间凝着未曦的晨露。远处传来捣衣声，青石板路蜿蜒处，十五岁的王素衣挽着竹篮转过巷角，篮中青梅碰着陶罐叮咚作响。
她跟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穿过石桥，惊觉桥头槐树上系满红绸。最显眼的那条写着\"愿阿雪岁岁无忧\"，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胀，却仍能认出是慕非寒的手笔。树根处散落着几枚铜钱，正是当年被他变戏法哄她喝药的那些。
\"小娘子可是迷路了？\"
挎着鱼篓的老翁驻足询问。林清雪望着对方斗笠下的霜鬓，突然哽咽——这分明是轮回中某世慕非寒垂钓的模样。老翁却浑不在意地递来支莲蓬：\"尝尝，今晨刚采的。\"
莲孔里突然涌出星辉。林清雪剥开青翠外衣时，七八颗莲子滚落掌心，每颗都映着段被洗净的往事：慕非寒在祠堂刻字的深夜，王素衣冰封前偷藏的杏仁酥，还有自己当年摔碎的玉珏里，藏着他用剑气刻的\"不悔\"。
捣衣声渐近。林清雪追到溪边，见王素衣正将染血的冰髓剑浸入水中。剑刃触水刹那，整条溪流突然倒映出星穹，那些被斩断的因果线正化作银鱼游弋其中。
\"阿素...\"
试探的呼唤惊得少女转身。林清雪望着她鬓间那支歪斜的木簪——分明是自己十二岁学女红时的失败品——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
王素衣却露出困惑神色：\"姑娘认错人了？\"她甩了甩湿漉漉的衣袖，冰髓剑在石上敲出清音，\"我姓慕，家兄前日刚迁来镇上开医馆......\"
杏花突然簌簌如雨。林清雪循着药香奔过长街，乌木匾额上\"悬壶济世\"四字墨迹未干。隔着竹帘，她看见慕非寒正在碾药，白发用青布随意束着，腕间红绳系着枚褪色的铜铃。
铜铃无风自响。慕非寒抬头刹那，药杵砸在青石砖上。晨光斜照他颤抖的指尖，那些被轮回磨出的薄茧，此刻正映着最寻常的烟火气。
\"今晨有客来。\"他笑着掀帘，眼里却浮着水光，\"可要尝尝新晒的忍冬？\"
茶烟袅袅间，林清雪望着他斟茶时微曲的指节，突然记起这动作与三百年前分毫不差。窗棂外飘来王素衣与卖花妪讨价还价的声音，混着隔壁书塾的晨读声，竟比任何仙乐都动听。
药柜最上层突然掉落个陶罐。慕非寒俯身去拾时，颈间滑出半块染血的玉珏。林清雪攥紧袖中那半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大夫可曾...丢过什么重要物件？\"
慕非寒指尖抚过玉珏裂痕，笑意浸着杏花的微苦：\"年少时摔碎过块定亲信物，后来走遍十二州也寻不全。\"他忽然将陶罐推过来，罐中晒干的茉莉花里埋着支银蝶簪，\"倒是常梦见这簪子的主人。\"
林清雪拔下鬓间木簪。两簪相碰的刹那，医馆突然漫起星辉。慕非寒腕间铜铃疯狂作响，药柜上的瓷瓶接连迸裂，王素衣的惊呼从后院传来：\"兄长！你种的夕颜花突然全开了！\"
暮色降临时，三人坐在开满夕颜的篱墙下。王素衣捧着新蒸的桂花糕，正抱怨书塾夫子古板。慕非寒将晒好的草药收入竹匾，袖口沾着星屑般的花粉。林清雪望着掌心渐淡的梅砂胎记，忽然被塞了块杏仁酥。
\"尝尝，阿兄今早特地去买的。\"少女眼眸亮如星子，\"他说梦见有人最爱这个。\"
夜风拂过檐角铜铃，星河在三人头顶静静流转。林清雪咬破酥皮时尝到淡淡的咸，不知是谁的泪落进了糖馅。
（杏帘招展前尘梦 铜铃轻摇现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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